北京,宣武門內(nèi)大街,同樣的一幕正在上演,李俊卿掛著歷史反革命的紙牌子,彎著腰站在卡車上,道路兩旁人頭攢動,百姓們揮舞著小旗子,高聲吶喊:“**萬歲,打倒反革命?!?
李俊卿是昨天被捕的,今天上午就被判處死刑,立即執(zhí)行,他的罪名多了去了,公安機關(guān)發(fā)動群眾,對他的情況掌握的清清楚楚,軍閥混戰(zhàn)時期就是反革命,幫助李彥青侵吞愛國將領(lǐng)馮玉祥部的軍餉,后來又投靠日偽當了漢奸,國民黨時期充當特務(wù)走狗,禍害過不少良家婦女,實在罪大惡極,不殺不足以平民憤。
卡車緩緩前進,前面就是宣武門了,宣武門外是菜市口,以前斬首的地方,城門樓子上刻著三個字:后悔遲。
我后悔么,李俊卿眼前模糊了,一幕幕往事浮上心頭,從澡堂子怒殺惡霸,到投奔李彥青,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,這幾十年來風雨不倒,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享受過了,今兒個一死,也沒啥可遺憾的。
他想起小時候聽評書,江洋大盜臨刑前都要唱一段戲文,以壯行色,自己此番行刑,怎能不唱兩嗓子。
“咳咳?!崩羁∏湟菜惚本┏抢鎴@行有名的票友了,京戲老生唱功了得,他剛一開口:“看前方……”就被公安戰(zhàn)士勒緊了脖子上的繩索,臉憋得通紅,咳嗽了幾聲。
“老實點。”小戰(zhàn)士還不滿十八歲,嘴唇上一圈絨毛,手持鋼槍,義正詞嚴。
李俊卿唱不下去了,不是因為戰(zhàn)士的警告,而是因為他看到了人群中的薛寶慶。
寶慶,我的兄弟啊,我對不起你,李俊卿眼圈忽然濕潤了,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唯一虧心事,就是把寶慶家的金條給訛走了。
寶慶也看到了李俊卿,四目相對,看到李俊卿滿懷歉意和哀怨的眼神,心底還是抽了一下,畢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,但想到自己現(xiàn)在的身份,他默默將臉別了過去。
如今槍斃人不在菜市口了,改在永定河邊,一聲槍響,李俊卿魂歸西天,如同死狗般趴在地上,綢褲下淌出屎尿來。
人群中的趙家勇哆嗦了一下,慶幸自己這兩年和李俊卿來往的不多,不然今天刑場上難保沒有自己。
……
滄州,燕忌南接到縣里的通知,前往縣政府開會,他搭了一輛驢車,一路上和老鄉(xiāng)們打著招呼,路上還拾了一些羊糞,打算回家肥田用。
今天艷陽高照,沒有風,穿著棉襖覺得渾身上下暖暖的,縣里很熱鬧,今天是趕集的日子,四鄉(xiāng)八村的人都來了,大街上還有賣藝的,說書的,賣野藥的,燕忌南下了驢車,背著糞簍子走進了縣府大院,門口站崗的小兵還沖他打了個招呼。
進了大門,大鐵門就迅速關(guān)上了,副縣長章金鵬和縣公安局長走了出來,冷聲道:“燕忌南,你被捕了?!?
燕忌南暗道不好,直接奔著墻頭就過去了,他雖然斷了一臂,但輕功了得,雙腳一蹬地,蹭的就上了墻。
一張?zhí)炝_地網(wǎng)蓋了過來,縣里預(yù)料到他的輕功本事,早有準備,弄了一張大網(wǎng),關(guān)鍵時刻起了作用。
章金鵬表情很嚴肅,上前宣讀燕忌南的罪狀,歷史反革命,曾在抗戰(zhàn)初期殺害我革命軍人多名,為害鄉(xiāng)里,罪大惡極,屬于民憤極大的惡霸地主,應(yīng)立即執(zhí)行死刑。
“大侄兒,我今天執(zhí)行你,不是報私仇,而是為國家為人民除害,你到了那邊,別怨我?!闭陆瘗i道。
燕忌南不再掙扎,嘆口氣說:“別打頭,怕家里人看見囫圇半片的腦袋傷心,成不?!?
章金鵬道:“咱好歹有親戚,這點忙還不幫么,你放心吧,閉上眼睛,我要執(zhí)行了?!?
燕忌南閉上了眼睛,嘴里還說著:“糞簍子的羊屎蛋,你幫我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,章金鵬已經(jīng)舉起了駁殼槍,啪的一槍打在燕忌南的面門上,把個腦殼都掀掉一半。
地上一灘污血,章副縣長慢條斯理收起駁殼槍,道:“拉出去示眾?!?
槍把上的紅綢子火一樣紅。
……
“荒謬?!睏髁致饭氽?,陳子錕摔了一個茶杯,他剛得到消息,原江大校長邵秋銘的兒子邵林被當作反革命鎮(zhèn)壓了。
邵校長可是著名民主人士,至死不吃美國救濟糧的正義之士,邵家書香門第,一貫老實本分,怎么就成了帝國主義特務(wù)了呢
“這個案子一定要復(fù)查,平反,到底是誰簽的字,批準槍斃邵林的,要追究責任?!标愖渝K道。
劉婷道:“省城殺的頭一批,都是鄭書記親自批準的?!?
陳子錕道:“這個鄭澤如,簡直草菅人命,備車,我要去邵家探望?!?
劉婷道:“這個節(jié)骨眼上,探視反革命家屬,恐怕不太好吧?!?
陳子錕道:“一定要去,我能做的恐怕只有這些了。”
驅(qū)車來到邵家,早已人去樓空,大門上貼著市公安局的封條,鄰居探頭探腦不敢說話,陳子錕沒下車,長嘆一聲道:“回去吧?!?
剛回到辦公室,電話鈴就急促響起,陳子錕拿起電話,那邊道:“不好了,蕭郎和柳優(yōu)晉被公安局抓了,要鎮(zhèn)壓?!?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