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龍華，淞滬護軍使公署，江蘇省軍務(wù)督辦兼淞滬護軍使齊燮元上將軍的公事房里，陳子錕怒不可遏，拍著桌子罵道：“再不肅清上海的幫會，撫帥的位子都坐不穩(wěn)了，今天要不是我機警，就他娘的死在浦東了，我的衛(wèi)隊死了四個人！四個！”

陳子錕伸出四只手指，在齊燮元和孫傳芳面前晃悠著，地上放著四件血跡斑斑的軍裝，上面滿是彈洞。

兩位大帥表情恬淡，任由陳子錕摔桌子砸板凳大發(fā)雷霆，兩人心里都有數(shù)，小陳又在借題發(fā)揮了，想搞出點事情訛錢。

“昆帥息怒，讓憲兵去把罪魁禍?zhǔn)啄昧吮闶?，你自己做主就行了，何苦讓撫帥出頭?！睂O傳芳自恃兵強馬壯，說話是直接了些，但也不是沒有道理。

陳子錕道：“若是幫會和我私人之間的仇怨，也就罷了，你們可知道指使張嘯林行刺我的人是誰？”

齊燮元和孫傳芳對視一眼，心中隱隱有了數(shù)。

“是盧永祥，他人在日本，遙控藏在上海租界的兒子盧小嘉，收買幫會分子，伺機暴動，行刺撫帥、香帥和我，然后迎盧永祥歸來，與奉軍南北夾擊，滅我們直系最后的力量，撫帥，香帥。不可不防??！”陳子錕簡直就要聲淚俱下了。

房門被敲響，副官送來一疊供詞，兩位大帥迅速瀏覽一番，眉宇間漸見憂色，這是那些此刻的供詞，和陳子錕所說的一樣，這幫人大都是青幫分子，受了張嘯林的指派在浦東暗殺陳子錕，證詞中不止一處提到盧大帥、奉軍南下的字眼，而其中一名狙擊手，則是盧永祥衛(wèi)隊的一個士兵，更是鐵證如山。

這下齊燮元和孫傳芳坐不住了，吳佩孚敗走塘沽，馮玉祥引狼入室，現(xiàn)在張作霖父子已經(jīng)進駐北京了，大軍南下只是早晚問題，如果上海一亂，財政吃緊，這仗就沒法打了。

齊燮元干咳一聲道：“昆吾，依你之見，應(yīng)該如何處置？”

陳子錕道：“嚴(yán)辦，必須把他們的囂張氣焰打下去?！?

齊燮元道：“好，那就下令上海警察廳，把張嘯林抓起來審判，定個罪名槍斃算了?！?

陳子錕道：“張嘯林等人一貫的挾洋自重，不把咱們放在眼里，不瞞二位，我當(dāng)江北護軍使的時候就和他有過沖突，狗日的還正兒八經(jīng)的約我到茶樓吃講茶，他一個混混，我一個少將護軍使，竟然被人糟踐成這樣，這口氣我是忍夠了，可他整天藏在法租界里，咱們的兵進不去，硬是狗咬刺猬，下不了嘴。

齊燮元輕笑兩聲，道：“從長計議，他還能一輩子不出來?！?

孫傳芳卻一拍桌子道：“上海青幫如此不懂規(guī)矩，是該好好教訓(xùn)一下了，租界不能進，滬西總能進吧，聽說那里的煙館賭場不少，我派一團兵，把滬西抄了！替昆帥您出氣！”

陳子錕也一拍桌子：“香帥性情中人，佩服，我也出一營兵，配合你的行動，不過不是為我個人出氣，是為了咱們北洋軍人的榮譽，為了撫帥的面子！”

齊燮元差點想罵人，淞滬護軍使是老子，不是你們！出兵抄滬西，不就是想發(fā)點財么，還說的那么冠冕堂皇的。不過還是硬生生忍住了，他尋思這兩位要是聯(lián)合起來對付自己，恐怕江蘇陸軍連三天都撐不了。

我忍！

齊大帥也做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道：“既然二位都出兵了，我也出一個團，把南市的煙館妓院賭場肅清一下，抓一批為害鄉(xiāng)里的流氓惡棍，還上海父老一個太平世道?！?

陳子錕道：“那閘北就交給我了，咱們開展一次嚴(yán)打行動，務(wù)必把青幫分子的囂張氣焰打下去?！?

會議圓滿結(jié)束，陳子錕心滿意足的走了，孫傳芳也離開了護軍使公署，回去的路上，陳儀問他：“香帥，如今形勢該如何應(yīng)對？”

孫傳芳道：“就一個字?！?

陳儀道：“請香帥名示?！?

孫傳芳道：“撈！”

……

次日，數(shù)千臂纏白袖章的士兵進駐了滬西、南市和閘北，在警察廳的配合下，橫掃所有賭場、煙館、妓院，查封賭具煙具，沒收涉案錢款，一張張淞滬護軍使公署簽發(fā)的封條封住了大門。

華界遭遇一場浩劫，上千人被捕，數(shù)十萬錢款被沒收，一時間謠四起，幫會分子紛紛逃離上海，中產(chǎn)階級則舉家遷入租界避禍，一時間租界內(nèi)房租暴漲，一屋難求，局勢甚至比當(dāng)初江浙大戰(zhàn)時還要緊張。

租界當(dāng)局緊急發(fā)出照會，要求軍方停止騷擾百姓的行為，這次三位大帥異乎尋常的團結(jié)，義正辭的表示這是一次嚴(yán)打犯罪分子的行動，租界當(dāng)局無權(quán)干涉，并且向租界工部局出示了浦東血案的罪證，一位在任的督軍竟然遭到黑幫分子的暗殺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，最后強烈要求法租界引渡張嘯林。

法租界當(dāng)然不會引渡張嘯林，一方面是出于洋人天生的傲慢，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張嘯林，戳了馬蜂窩的張老板當(dāng)晚就失蹤了，誰也找不到他的下落，同時失蹤的還有盧小嘉，據(jù)說他乘船去了天津。

雖然不會屈從軍閥的壓力，但租界方面還是進行了有效的溝通，程子卿再度粉墨登場，私下和陳子錕交涉，探探他的口風(fēng)。

陳子錕說：“張嘯林都欺負本帥頭上了，難不成還讓我打掉牙和著血往肚里咽？別以為他藏在法租界我就治不了他。”

程子卿賠笑說張嘯林犯下的錯誤讓大家來承擔(dān)罪責(zé)，似乎不太公道，不如陳大帥收了虎威，大家坐下來好好談?wù)?，該怎么賠償，絕不含糊。

陳子錕冷笑道：“動用了三百個殺手，我就不信這事兒瞞得過黃老板和杜老板的耳目，不用談了，這事兒雖然是張嘯林主謀，但你們上海青幫的老少爺們?nèi)加蟹?，覺得不公平，找張嘯林去啊，找我干嘛?！?

話雖說的強硬，但他還是給了程子卿幾分薄面，說這次社會治安大整頓的時間長短要看租界當(dāng)局的態(tài)度，如果配合我們的話，那時間就能縮短，如果不配合的話，那就有的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