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誰若再敢出反駁,便要做好在青史上遺臭萬年的準備。
殿內(nèi)一眾老臣只覺心頭如壓了無形巨石,直直下墜,喉嚨里更似被堵了浸水的厚布,吐不出、咽不下,只剩一陣陣溺水般的窒息,憋悶得令人頭暈目眩。
誰都聽得出來,周域的話里不乏危聳聽的成分??善?,他又占住了大義的名分,讓人無從指摘。
加之,內(nèi)里的道理還堂堂正正……
當年的周域從大理寺少卿做到大理寺卿,再到兵部尚書,且每一個位置都還能坐到穩(wěn)穩(wěn)當當,讓下屬們心服口服。這無一不說明,周域的見識和才干毋庸置疑。
若非……
若非他們派系中,有人深陷當年的淮南民亂之局,甚至可能與裴驚鶴之死脫不開干系。
若非深知此事一旦徹查,必將如藤蔓般纏繞,將一眾沾親帶故者盡數(shù)拖下水,他們幾乎都要為周域那番慷慨激昂的陳詞振臂高呼了。
那字字句句中的千鈞之力,實在令人心魂俱震。
偏偏是這份心虛,像一層洗不掉的污漬,在周域闡述的公理正義映照下,讓他們的一切行徑都顯得如同陰影里的螻蟻,卑劣而見不得光。
元和帝頷首,聲音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贊許:“周愛卿此番論,深得朕心。字字句句皆是為我大乾國本、為黎民百姓考量,此等胸襟與擔當,方顯肱骨之臣的本色?!?
“若滿朝文武皆能如周愛卿這般,朕又何愁天下不能長治久安!”
這句話從元和帝口中說出,無異于一記凌厲的耳光狠狠摑在眾臣臉上。霎時間,殿內(nèi)只余下一片火辣辣的寂靜,與一張張無處躲藏、灼痛發(fā)燙的老臣面孔。
“爾等,如今可還有話要說?”
元和帝面上的笑意褪去,目光沉靜而深不見底,緩緩掃過全場。
無聲的審視,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心悸。
話音一落,老臣們齊刷刷地將身子伏得更低,異口同聲道:“臣等見識淺薄,遠不及周大人萬一?!?
“周大人深謀遠慮,句句在理。此案關乎國法威嚴,是臣等愚鈍失察,懇請陛下恕罪!”
語間,已是冷汗涔涔,心膽俱顫。
他們干凈利落地認錯,將所有真實想法徹底隱藏。
除了沒能阻止事態(tài)的苦澀,便是濃濃的無力感。
但,他們沒有法子再沉默下去了。
將群臣的窘態(tài)盡收眼底,元和帝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:“那么,對于裴女官所請,眾卿如今是何看法?”
潰不成軍的老臣們爭先恐后地應和:“當允!臣等皆以為,陛下當允準此請!”
看著眼前景象,元和帝心下閃過一絲不合時宜的洞明。
這些官場老油條,平日里盤根錯節(jié),自以為能掣肘君上。到頭來,還是應了那句“惡人須有惡人磨”的老話,非得有個更不管不顧的來戳破他們的軟肋,才肯安分。
一治,就瞬間服服帖帖了。
周域雖已致仕,然薪火相傳。裴桑枝這顆新星正冉冉升起,她的鋒芒,注定要在這廟堂之上閃耀多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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