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這對夫妻,真是……越來越讓朕看不透了。”
朔風自殿頂呼嘯而過,卷起昭明帝龍袍的一角,獵獵作響。
他負手立于紫禁之巔,眸光深沉的最后望了一眼那漸漸散去的人潮,眼底的情緒比這高處的寒風更加復雜難辨。
良久,他轉(zhuǎn)身,明黃的身影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壓,走下高臺。
“趙高?!?
“奴才在?!贝筇O(jiān)趙高一路小跑著跟上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昭明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,卻字字如冰:“傳朕旨意,命錦衣衛(wèi)指揮使周惟,即刻徹查陸寒琛截留軍鹽一案。朕要人證、物證,所有涉案之人,一律嚴查,不得有誤!”
“遵旨!”趙高心頭一凜,知道陛下這是要動真格的了。
帝王一怒,雷霆萬鈞。
旨意一下,整個京城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。錦衣衛(wèi)的緹騎如狼似虎般沖出北鎮(zhèn)撫司,馬蹄踏在青石板上,發(fā)出急促而沉悶的響聲,驚得街邊商販紛紛避讓。
他們直撲陸家位于城郊的一處秘密糧倉。
那里,曾是陸寒琛用來屯放私產(chǎn)、以備不時之需的隱秘之地。而此刻,卻成了埋葬他前程的墳墓。
次日,大朝會。
金鑾殿內(nèi),百官肅立,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。
昭明帝高坐于龍椅之上,面無表情,目光沉靜地掃過下方眾人。
“宣,錦衣衛(wèi)指揮使周惟上殿?!壁w高尖細的嗓音劃破了殿內(nèi)的死寂。
身著飛魚服,腰佩繡春刀的周惟大步流星地走入殿中,單膝跪地,聲如洪鐘:“臣,錦衣衛(wèi)指揮使周惟,叩見陛下!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!”
“平身?!闭衙鞯鄣_口,“查得如何了?”
“回陛下!”周惟起身,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卷宗,雙手呈上,“臣奉旨查抄陸家城郊糧倉,于其中一間地窖內(nèi),當場搜出被截留的軍鹽,共計三百石!所有鹽袋上,皆有邊軍火漆印記,與裴世子所呈證據(jù)一般無二!”
此一出,朝堂之上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。
找到了!
真的找到了!
裴晏清的指控,竟是句句屬實!
周惟并未停頓,繼續(xù)道:“此外,臣等還在糧倉管事的房中,搜出往來賬冊。賬冊詳細記錄了自上月起,如何將官鹽摻沙,又如何將精煉的軍鹽偷梁換柱,運入私倉。每一筆買賣,每一兩銀子的去向,都記得清清楚楚。其中最大的一筆銀錢,流向了禮部尚書王瑞的內(nèi)弟所開的錢莊!”
他頓了頓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股肅殺之氣:“所有涉案管事、伙計,以及王瑞之內(nèi)弟,均已招供畫押!他們供認,一切皆是奉了陸寒琛與王瑞之命行事!”
說完,他再次跪倒在地:“人證物證俱在,請陛下降旨!”
“轟”的一聲,整個朝堂炸開了鍋。
“天吶!竟是真的!”
“官匪勾結,私吞軍鹽,這……這是誅九族的大罪??!”
“陸將軍怎會糊涂至此!”
無數(shù)道目光,或震驚,或鄙夷,或幸災樂禍,齊刷刷地射向了站在武將隊列前方的陸寒琛。
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面對這如山鐵證,陸寒琛的臉上,沒有絲毫的慌亂與恐懼。
他甚至沒有像之前那樣,聲嘶力竭地狡辯。
在周惟話音落下的那一刻,他“噗通”一聲,雙膝重重跪倒在地,竟是比誰都干脆利落。
“臣,陸寒琛,有罪!”
他沒有抬頭,而是以頭搶地,發(fā)出一聲沉悶的巨響。額頭與冰冷堅硬的金磚相撞,瞬間便見了血。
這突如其來的一幕,讓所有準備看他垂死掙扎的官員都愣住了。就連龍椅上的昭明帝,也微微瞇起了眼睛。
“臣一時糊涂,被利益蒙蔽了心智,犯下滔天大罪!”陸寒琛的聲音嘶啞,卻帶著一種決絕的悲愴,在金鑾殿內(nèi)回響,“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,愧對大周的將士,更無顏面對天下的百姓!臣……罪該萬死!”
他又是一個響頭磕了下去,鮮血順著他的額角流下,滴落在金磚之上,觸目驚心。
“臣……愿以死謝罪!只求陛下看在臣往日薄功的份上,莫要牽連陸家無辜之人!”
他聲淚俱下,辭懇切,一副幡然悔悟、引頸就戮的模樣。
這番操作,直接打亂了所有人的節(jié)奏。原本準備落井下石的御史們,措辭都準備好了,此刻卻不知該從何說起。人家都主動認罪求死了,你再上去痛罵,反而顯得不近人情。
昭明帝的怒氣,仿佛被這一連串的重磕給磕散了幾分。他看著下方那個伏地不起、鮮血淋漓的身影,眼神變幻莫測。
“以死謝罪?”昭明帝冷笑一聲,聲音里帶著帝王的威嚴,“你以為,你一條命,就能抵得了這三百石軍鹽?抵得了邊關數(shù)萬將士的性命安危?”
“臣不敢!”陸寒琛猛地抬起頭,滿是血污的臉上,雙眼卻亮得驚人,“臣自知死罪難逃!但在臨死之前,臣……還有一物要獻給陛下!”
說著,他竟是不顧君前失儀,從懷中摸索著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物體,高高舉過了頭頂。
“陛下!”他用盡全身力氣喊道,“臣早年駐守北境之時,曾多次孤身潛入敵營。此物,乃是臣耗費三年心血,暗中繪制的北蠻王庭周邊百里的軍事布防圖!”
“什么?!”
此一出,滿朝皆驚!
就連一直閉目養(yǎng)神的老太傅,都倏然睜開了眼睛。
北蠻布防圖?!
這東西的價值,何止千金!簡直是無價之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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