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錦衣衛(wèi)們,此刻卻像是喪家之犬,在一片狼藉中,倉皇地退出了國公府。
喧囂散盡,夜,重歸寂靜。
書房內(nèi),沈青凰看著滿目瘡痍的院落,又回頭看向那個依舊云淡風(fēng)輕的男人,心中波瀾起伏。
好一招“引火燒身”,再來一招“借刀殺人”!
陸寒琛和王瑞以為自己布下的是天羅地網(wǎng),卻不知,從他們動念的那一刻起,自己便成了裴晏清棋盤上的棋子,每一步,都在對方的算計(jì)之中。
“你早就料到他們會用這一招?”沈青凰開口,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(fù)雜情緒。
“不高明,卻很直接。符合陸寒琛的風(fēng)格?!迸彡糖遄叩酱斑?,推開窗,讓清冷的夜風(fēng)吹散了室內(nèi)的沉悶。
他看著天邊那一彎殘?jiān)?,淡淡道:“一只只會用蠻力的蠢虎,和一個自作聰明的老狐貍,湊在一起,能想出的,也只有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伎倆了。”
他的語氣里,是對敵人智商的全然蔑視。
沈青凰看著他的側(cè)影,月光為他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輝,病弱的姿態(tài)下,是運(yùn)籌帷幄、執(zhí)掌乾坤的絕對掌控力。
她忽然覺得,前世那個在絕望中孤獨(dú)死去的自己,是何其可笑。她拼盡全力想要抓住的,不過是鏡花水月;而她從未正眼瞧過的,卻是一座能為她遮風(fēng)擋雨的巍峨山巒。
“接下來,我們等?”她問。
裴晏清回過頭,桃花眼在月色下顯得愈發(fā)深邃,他看著她,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,終于帶上了一絲真實(shí)的溫度。
“不?!?
他緩緩道,聲音里是掌控一切的從容。
“我們看戲。”
次日,晨光熹微,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清冷的空氣中折射出莊嚴(yán)而冰冷的光澤。
太和殿內(nèi),百官分列,氣氛肅穆得近乎凝滯。龍涎香的煙氣裊裊升騰,纏繞著雕龍畫鳳的梁柱,卻驅(qū)不散空氣中那股山雨欲來的壓抑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有意無意地瞟向隊(duì)列中的兩個人。
一個是身著二品將軍鎧,身姿挺拔如松,面容冷峻,眉宇間帶著志在必得的銳氣的陸寒琛。
另一個,則是立于文臣前列,一襲天青色世子常服,面色是病態(tài)的蒼白,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(fēng)就能吹倒的裴晏清。他微微垂著頭,時不時發(fā)出一兩聲壓抑的低咳,由小廝信步半攙半扶著,看上去隨時都會倒下。
百官心中各有盤算。昨夜錦衣衛(wèi)大張旗鼓搜查國公府,卻又在后半夜盡數(shù)撤回,宮門落鑰前進(jìn)宮復(fù)命,至今未有半點(diǎn)風(fēng)聲傳出。這一場暗戰(zhàn),究竟誰勝誰負(fù),馬上就要見分曉。
“有事啟奏,無事退朝——”
內(nèi)侍尖細(xì)的嗓音剛剛落下,陸寒琛便“唰”地一下出列,手捧一封信函,對著龍椅上的昭明帝,朗聲奏道:
“臣,京畿大營指揮使陸寒琛,有本啟奏!臣彈劾國公府世子裴晏清,目無王法,結(jié)黨營私,私截北境軍鹽,動搖國本,危及邊防!”
此一出,滿朝嘩然!
“肅靜!”御前太監(jiān)厲喝一聲,殿內(nèi)瞬間鴉雀無聲,只剩下陸寒琛慷慨激昂的聲音回蕩。
“裴晏清身為國公府世子,不思為國分憂,反倒利用鹽鐵專賣之權(quán),與江南鹽梟暗通款曲,囤積居奇,牟取暴利!更有甚者,竟將黑手伸向北境軍鹽!此乃其與鹽梟往來之密信,信中明,他已截留三萬石軍鹽,欲高價賣與瓦剌,以充實(shí)其私庫!此等行徑,與通敵叛國何異?!”
他將手中信函高高舉起:“物證在此,請陛下降罪,嚴(yán)懲國賊!”
一番話說得是字字鏗鏘,擲地有聲。朝臣們看向裴晏清的眼神瞬間變了,驚疑、鄙夷、幸災(zāi)樂禍,不一而足。截留軍鹽,賣與敵國,這可是株連九族的滔天大罪!
龍椅之上,昭明帝面沉如水,看不出喜怒,只淡淡道:“呈上來?!?
內(nèi)侍取過信函,恭敬地呈到御前。昭明帝展開信紙,只掃了一眼,目光便變得銳利如鷹,直射向那個仿佛已被嚇傻,搖搖欲墜的病弱世子。
“裴晏清?!被实鄣穆曇袈牪怀鰷囟?,“陸將軍所奏,你可有話說?”
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裴晏清身上。只見他仿佛被這驚天罪名駭住,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,咳得身子都躬成了蝦米,信步連忙為他撫背順氣。好半晌,他才抬起那張毫無血色的臉,聲音沙啞而微弱,卻異常清晰:
“回……回陛下,陸將軍所之事,臣……聞所未聞?!?
“哼,死到臨頭還敢狡辯!”陸寒琛冷笑一聲,咄咄逼人,“信中字跡,與你平日所書一般無二,莫非你想說,這信是偽造的?”
裴晏清喘息著,似乎連站立都已耗盡了所有力氣,他看向陸寒琛,那雙瀲滟的桃花眼里,沒有驚慌,反而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悲憫。
“陸將軍。”他輕聲道,“這封信,的確是偽造的。”
他頓了頓,不等陸寒琛發(fā)作,便轉(zhuǎn)向龍椅,緩緩躬身:“不過,臣這里,倒是有幾樣?xùn)|西,或許能讓陛下與諸位同僚,看清事情的真相?!?
罷,他輕輕拍了拍信步的手。
信步立刻從隨身攜帶的木匣中,取出另一疊厚厚的信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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