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女人,強(qiáng)大、神秘、冷靜得可怕。
她救了他們,卻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憐憫,她的每一個動作,每一句話,都像是在下一盤精密的棋。
聽到她的問題,他瘦小的身子微微一顫。
他抿緊了干裂的嘴唇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,才從嗓子里擠出一個字:“嗯。”
“為何喜歡?”沈青凰又問,依舊沒有看他。
這個問題,似乎觸動了男孩心中最深處的那根弦。
他沉默了片刻,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,也堅(jiān)定了一些:“我爹說,讀書才能明事理,知善惡,才不會像……像他們一樣,被人欺負(fù)了,連句話都說不明白?!?
他說著,小小的拳頭不自覺地攥緊了。
沈青凰的唇角,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很好。
讀書不是為了功名利祿,而是為了明理,為了不任人宰割。
這份見識,已勝過京中無數(shù)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。
“可讀書,是要花很多錢的。”沈青凰終于轉(zhuǎn)過頭,清冷的鳳眸與他對視,“你家徒四壁,連飯都吃不飽,又如何讀書?”
這句話,像一盆冷水,澆熄了裴念青眼中剛剛?cè)计鸬囊唤z光亮。
他垂下眼簾,長長的睫毛在蠟黃的小臉上投下一片陰影,聲音低了下去:“……家里沒錢,去不了學(xué)堂。我……我只能撿些別人不要的舊書看,跟著村里的秀才公認(rèn)過幾個字?!?
那聲音里,滿是與他年齡不符的失落與無奈。
林氏在一旁聽著,心如刀絞,眼淚又無聲地流了下來。
她知道兒子聰慧,也知道他渴望讀書,可她一個寡婦,能讓他活下來,就已拼盡了全力,哪里還有余錢供他去學(xué)堂?
沈青凰靜靜地看著他,將他臉上所有的細(xì)微表情盡收眼底。
她要的,不僅是他的天賦,更是他身處絕境而不滅的渴望。
這渴望,將來會化作最鋒利的尖刀,為她披荊斬棘。
“那么。”她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,“若是有個人,愿意供你讀書,請最好的先生教你,讓你吃飽穿暖,再也不用看人臉色,你……愿意嗎?”
裴念青猛地抬起頭!
那雙沉靜的眸子里,瞬間爆發(fā)出難以置信的光芒,像是黑夜里驟然炸開的煙火,亮得驚人!
他嘴唇翕動,喉嚨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沈青凰轉(zhuǎn)頭對林氏道:“今日之事,想必那些人也不會善罷甘休。你們母子二人留在這里,終究不安全。我想要一個孩子,我看念青就很好。你若愿意,便隨我回府吧。吃穿用度,一應(yīng)不愁,我還會請最好的先生教他讀書識字?!?
林氏聞,驚得目瞪口呆,隨即而來的是狂喜,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只是一個勁地流淚點(diǎn)頭:“愿意!民婦愿意!謝夫人!謝夫人!”
沈青凰卻不再看她,她的目光始終落在裴念青的身上。
她在等這個孩子的回答。
巨大的驚喜砸下來,讓他有些暈眩。
裴念青看著沈青凰,看了許久許久,那雙深邃的眸子仿佛要將她的靈魂看穿。
他下意識地轉(zhuǎn)頭看向自己的母親,那眼神里帶著詢問與確認(rèn)。
林氏也早已被沈青凰的話驚得呆住了。
她捂著嘴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天底下……天底下怎么會有這等好事?
看著兒子投來的目光,她猛地驚醒,意識到這是念青這輩子唯一的機(jī)會!她顧不得其他,瘋狂地對著兒子點(diǎn)頭,淚水糊了滿臉,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:“愿意!念青!快說愿意啊!快!”
得到了母親的肯定,裴念青心中的巨石終于落地。
他轉(zhuǎn)回頭,重新看向沈青凰,那雙明亮的眼睛里,燃燒著的是希望的火焰。
他小小的胸膛劇烈起伏,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,鄭重地說道:“我愿意!夫人,我愿意!我會好好讀書的!我發(fā)誓!”
童稚的聲音,帶著金石般的決絕。
裴念青松開了緊握的拳頭,再次對著沈青凰,深深地、鄭重地,鞠了一躬。
這一躬,比剛才的行禮,重了千百倍。
成了。
沈青凰心中落下了最后一塊大石。
沈青凰知道,這塊未來最堅(jiān)硬的盾,從此刻起,已經(jīng)是她的了。
她緩緩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被命運(yùn)玩弄于股掌的母子。
她的神情依舊平靜,但說出的話,卻如同一道驚雷,在狹小破敗的茅草屋里轟然炸響。
“你不用叫我夫人?!彼D了頓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地宣告:“記住了,我是當(dāng)朝國公府世子妃,沈青凰?!?
“……國……國公府……世子妃?”
林氏的腦子“嗡”的一聲,一片空白。
她以為自己聽錯了,以為自己是在做夢。
國公府,那是什么地方?
那是只存在于說書人嘴里的云端之上,是她這種螻蟻般的人物,連仰望都不配的地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