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廣年放下賬冊,意味深長地看著沈青凰:“世子妃這份‘為君分憂’的心,可真是比金子還重。只是不知,這金子底下,是實心的,還是包著鐵的?”
這是一句試探。
沈青凰坦然迎上他的目光,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:“胡尚書說笑了。國公府是鐵是金,賬冊為證,人心為鑒。倒是那些急于將鐵裹上金粉就想換真金的,才該當心,別被陛下親手把那層粉給刮下來,露出里面的銹跡斑斑?!?
這話,一語雙關,既點明了國公府的坦蕩,又暗諷了那些投機鉆營之輩。
胡廣年的心,徹底定了。
他需要什么?他需要一個典范!一個能向陛下交差,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典范!
現(xiàn)在,典范送上門了。
不僅如此,連用來祭旗的“祭品”,也有人貼心地幫他準備好了。
他拿起那份偽造的信函,輕輕敲了敲桌面,看著沈青凰,緩緩道:“世子妃說得有理。有些人啊,心比天高,卻不知腳下已是萬丈懸崖。國公府有此忠心,實乃朝廷之幸。此事,本官心中有數(shù)了?!?
沈青凰福了福身:“那便不打擾尚書大人了?!?
她轉(zhuǎn)身離去,依舊是來時那般平靜無波,仿佛只是來送了一趟尋常的節(jié)禮。
可她走后,整個戶部,乃至整個京城的官場,都因她此舉而掀起了驚濤駭浪!
最終,戶部的決議下來了。
鹽鐵專賣權,由三家共同承辦。
其一,國公府。
其二,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勛的遠親名下商號。
其三,翰林院掌院學士周太傅的門生所營商鋪。
無一例外,全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砥柱!
而那份關于陸寒琛等人“勾結串聯(lián),妖惑眾”的密報,則被胡廣年原封不動地呈到了昭明帝的案頭。
……
武安侯府,不,如今還只是個普通武官宅邸的陸府,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。
陸寒琛面沉如水地坐在主位上,手中死死攥著一張戶部傳來的公文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公文上沒有直接定他的罪,卻以“風評不佳,恐難當重任”為由,將他以及另外幾家武將的名字,從所有與鹽鐵相關的名單中,徹底劃去!
這不僅僅是斷了他們的財路,更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,狠狠地抽了他們一個耳光!
沈玉姝站在一旁,臉色慘白如紙,身體搖搖欲墜。
她不明白,她真的不明白!為什么會這樣?前世的康莊大道,怎么今生就變成了絕路?
“為什么……怎么會……胡尚書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?”她喃喃自語,眼中滿是茫然和委屈。
“為什么?”陸寒琛猛地抬起頭,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里,燃燒著熊熊怒火,他將那份公文狠狠砸在沈玉姝的臉上,厲聲咆哮:“你還有臉問為什么?!你自己看看!”
公文的邊角劃過沈玉姝嬌嫩的臉頰,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。她顧不得疼痛,顫抖著手撿起公文,目光落在最后附帶的一段批注上,那是戶部官員引述的部分“罪證”。
當看到“……沈氏夜觀天象,卜算東宮不日復起……”這幾個字時,她如遭雷擊,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!
“不……這不是我說的!我沒有!”她尖叫起來,聲音凄厲,“我只是說我做了一個夢……我沒有夜觀天象!”
“有區(qū)別嗎?!”陸寒琛一步上前,一把掐住她的脖子,將她死死地抵在冰冷的柱子上。窒息感瞬間傳來,沈玉姝驚恐地瞪大了眼睛,雙手徒勞地抓撓著他的手臂。
“做夢?夜觀天象?”陸寒琛的眼中滿是血絲,神情猙獰可怖,“沈玉姝,你當你是誰?國師還是神仙?你那點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,如今成了套在我們兩個人脖子上的絞索!你知不知道,因為你這句屁話,我陸寒琛現(xiàn)在在陛下面前,就是個意圖謀逆的亂臣賊子!”
“我……我沒有……寒琛哥哥,你信我……”沈玉姝的眼淚奪眶而出,聲音破碎不堪。
“信你?”陸寒琛發(fā)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,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,“我當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話,才會被王霖當成野狗一樣羞辱!我信了你,才會把我們所有的前程,都賭在這件事上!結果呢?我們現(xiàn)在成了全京城的笑話!沈玉姝,你不是福星,你就是個掃把星!”
他猛地松開手,沈玉姝軟軟地滑落在地,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,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,眼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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