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晏清不再與他廢話。
他從寬大的袖中,取出了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信,隨手扔在了桌上。
“啪”的一聲輕響,在這安靜的廂房內(nèi),卻顯得格外刺耳。
“你自己看?!?
云照的目光落在那卷密信上。
信封是東宮專用的貢品云紋紙,火漆上印著的,是太子私印的蒼龍圖騰。
他臉上的風流笑意,終于一點點地收斂了起來。
他伸出手,修長的指尖有些微的凝滯,最終還是將那封信拿了起來。
拆開火漆,展開信紙。
信上的字跡,是他再熟悉不過的,東宮詹事府主簿的手筆。
內(nèi)容很短,只有寥寥數(shù)行。
可當云照的目光掃過那上面的字跡時,他整個人的氣息,瞬間就變了。
如果說方才的他,是一柄藏在鞘中的風流寶劍,那此刻,這柄劍已然出鞘,鋒芒畢露,殺氣凜然!
他眼底的風流笑意寸寸碎裂,化作了淬了冰的殺機。
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危險的瞇起,原本慵懶閑適的姿態(tài)消失得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如臨大敵的緊繃與狠戾。
信上赫然寫著——
“徹查臨江月江主真實身份,嚴密監(jiān)控國公府裴晏清動向,疑……與舊東宮遺脈有關(guān)?!?
“舊東宮遺脈”這五個字,如同一道驚雷,在云照的腦海中轟然炸響!
“混賬!”
云照猛的一掌拍在桌上,那張堅硬的紫檀木桌,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紋!
他再也維持不住那副嬉皮笑臉的偽裝,整個人如同被激怒的猛獸,焦躁地在房中踱步,俊美的臉上滿是陰沉與怒火。
“他們知道了多少?這封信你是從何處得來的?!”他猛地轉(zhuǎn)身,死死地盯著裴晏清,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與驚怒。
“你以為,我這三年,當真什么都沒做?”裴晏清的語氣依舊平淡,仿佛那封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密信,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張廢紙。
“我……”云照被他噎了一下,隨即頹然地坐回椅子上,煩躁地抓了抓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長發(fā)。
“我當然知道你沒閑著!”他沒好氣地吼了一句。
“若不是你還在暗中盯著,這臨江月怕是早就被我敗光了!”
他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臉上的神情,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不錯,我承認,我早就知道東宮在查我們?!?
云照的聲音沉了下去,再無半分輕佻。
“不止是查,他們已經(jīng)動手了。京城的七個堂口被封,三十六個兄弟被抓,全都關(guān)進了刑部大牢。對方下手極快,招式狠辣,根本不給我們反應的機會?!?
“我派人去刑部打探過,那些兄弟……受了重刑,但嘴都很嚴,一個字都沒吐?!?
說到這里,他頓了頓,抬眼看向裴晏清,眼神復雜。
“晏清,你可知他們?yōu)楹稳绱舜髣痈筛辏俊?
裴晏清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,示意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
云照苦笑一聲,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自嘲與無奈。
“起初,我以為他們只是想吞并臨江月,奪了我們的財路和情報網(wǎng)??珊髞砦也虐l(fā)現(xiàn),我把他們想得太簡單了。”
“他們抓我們的兄弟,封我們的堂口,放出話要讓你現(xiàn)身,這一切……都只是個幌子?!?
“真正的目的,是想逼你出來?!?
云照的拳頭,在身側(cè)死死攥緊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“只要你一露面,只要你一出手救人,他們立刻就會給你扣上一頂‘私通江湖勢力,意圖謀逆’的大帽子!”
“到那時,人證物證俱在,你私下里創(chuàng)立臨江月的事實擺在臺面上,他們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,對你,對整個國公府……斬草除根!”
“好一招一石二鳥,好一招甕中捉鱉!”
云照咬牙切齒地說道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
“他們這是算準了你重情重義,絕不會對臨江月的兄弟們坐視不理!他們就是要用這幾十條人命做誘餌,釣你這條大魚上鉤!”
“而你一旦上鉤,便是萬劫不復!”
整個房間,陷入了一片死寂。
窗外的喧囂,仿佛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。
只剩下云照那壓抑著怒火的粗重呼吸聲。
良久,裴晏清才緩緩地、輕輕地笑了一下。
那笑聲很低,很輕,卻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涼意,讓人不寒而栗。
“看來,那位儲君殿下,是當真……容不下我了?!?
他緩緩轉(zhuǎn)動輪椅,面向窗外,看著樓下那川流不息的人群,眼神幽深如古井,不起半點波瀾。
“他怕了?!?
“他怕三年前的舊事重演,怕那個本該死了的‘皇長孫’會卷土重來,奪走他的一切。所以,他要先下手為強,將一切可能的威脅,都扼殺在搖籃里?!?
裴晏清的語氣,平淡得像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舊事。
可云照卻能聽出,那平靜之下,所掩藏的滔天巨浪。
“那你打算怎么辦?”云照的聲音沙啞。
“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們死在大牢里?看著臨江月毀于一旦?然后你自己……繼續(xù)當你的縮頭烏龜,等著他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嗎?!”
“縮頭烏龜?”
裴晏清重復了一遍這個詞,嘴角的弧度,帶上了幾分嘲弄。
“云照,你跟了我十年,竟還不知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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