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城外，肅殺。

森然中，鳳威，中原，遼東三大鎮(zhèn)軍中的精銳云集于此，士兵成排，軍陣森嚴(yán)，槍如林，馬如龍。

雪亮的成片刺刀海，在斜陽照樣下散發(fā)著懾人的寒光，高大戰(zhàn)馬難耐的嘶鳴著。

年輕的士兵臉上還帶著風(fēng)霜，可難掩殺氣騰騰。

前方便是龍盤虎踞的大明皇城。

“呼?！?

一陣微風(fēng)吹過，透著些許陰冷，看著這破敗江南，周世顯略有些凄迷的眼中，漸漸變得堅定，輕輕一揮手。

“進(jìn)！”

“嘩，嘩?！?

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。

鳳威軍進(jìn)城了。

“搜！”

挨家挨戶的搜！

一道道殺氣騰騰的軍令，傳了下去，武裝到牙齒的標(biāo)營銃騎，護(hù)衛(wèi)著主帥進(jìn)入城內(nèi)。

此刻街道兩旁早已戒嚴(yán)。

二李所部已大致控制了全城，街上到處都是身背火槍，端著刺刀的士兵，在軍憲司暗線帶領(lǐng)下，正在挨家挨戶的搜剿亂黨。

還有的忙著清理善后，將店鋪中散亂的桌椅扶起，將罹難的百姓抬走，越往城內(nèi)走，便越是觸目驚心。

諾大個南京已是一片狼藉，店鋪被焚毀，行人斃命街頭……

多年建設(shè)的成果毀于一旦。

這一亂，叫人痛徹心扉。

戰(zhàn)馬徐徐在街道上穿行，這般破敗景象讓朱慈烺沒了聲音，只是睜大眼睛默默的看著。

玉真直呼道號。

“福上無量天尊！”

騎在馬背上，朱慈烺嘴角微微抽搐，溢出了一聲輕嘆：“這可是……大明的都城呀，他們怎么敢？”

“他們……怎么敢？”

他自幼接受的是新式教育，自然不能理解。

這些人會何要對自己的都城下手？

周世顯只是一不發(fā)，騎著馬，在標(biāo)營保護(hù)下穿街過巷，猛然間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凌亂的火槍爆鳴。

“砰，砰?！?

這火槍爆鳴之聲，讓周世顯面色一凝，徐徐道：“哪里打槍。”

親兵趕忙上前詢問一番。

“報，皇城之內(nèi)仍有亂黨負(fù)隅頑抗，兩位李大人正在督戰(zhàn)圍剿……”

“知道了?！?

周世顯揮了揮手，殺意森森道：“走，去看看?！?

一行人向著南京皇城行去，不久，一座規(guī)模宏達(dá)的皇城映入眼簾，如今已是伏尸處處。

隨處可見倒斃的亂黨，潑皮……

此時正是日落西山。

這殘陽如血。

這座南京皇城，本是大明開國之君朱元璋所建，從永樂大帝遷都之后便閑置多年，如今卻成了藏污納垢之所。

“砰，砰?！?

前方火槍爆鳴聲，越發(fā)激烈，一群兇徒據(jù)守著宮墻，與官兵發(fā)生激戰(zhàn)，終究是自家皇城。

鎮(zhèn)軍終究是有所顧忌，一時竟攻不進(jìn)去。

“蠢！”

負(fù)責(zé)指揮平亂的李錦大怒，當(dāng)場發(fā)作，正在對著幾個部將大發(fā)雷霆：“蠢材，連一伙亂黨都拿不下么？”

“慢！”

此時從身后傳來一聲低喝。

李錦回頭，便瞧見了臉色鐵青的大都督，忙快步走來，躬身請罪：“下官無能，這便叫炮營上來?！?

“這倒不必。

周世顯翻身下馬，看著前頭的紫禁城，揮了揮手：“炮營不必進(jìn)城了，這南京……已經(jīng)夠亂了?！?

他深深的吸了口氣。

終究是自家皇城，還真能拿大炮轟么。

從參謀官手中接過千里鏡，放眼望去，便瞧見了高大的宮墻上，有一伙鬼鬼祟祟的亡命之徒，正在探頭探腦的向往張望。

“砰，砰！”

一邊與鎮(zhèn)軍對射，還一邊放肆大叫：“來！”

“砍頭不過碗大個疤！”

“來殺了爺爺！”

兇，真夠兇。

周世顯反倒被氣笑了，這也不叫兇，叫橫，古往今來這片土地上，最不缺的便是這種人。

這是華夏特色。

潑皮！

盛世橫行霸道，魚肉鄉(xiāng)里，欺壓良善，到了亂世便為非作歹。

“去?！?

周世顯陰沉沉道：“調(diào)一千神射來?！?

“遵令?！?

李錦領(lǐng)命，快步離去，不多時，便將鎮(zhèn)軍中最精銳的獵兵營，調(diào)了上來，成群結(jié)隊的出現(xiàn)在房頂上。

“砰，砰！”

又是一陣槍響。

獵兵神射乏發(fā)威，用一顆顆冰冷無情的銃子，將亂黨囂張的氣焰壓了下去，死傷猛增。

激戰(zhàn)持續(xù)到了深夜。

距皇城不遠(yuǎn)處，秦淮河畔。

殘破的街道上，有一座大型宅院，門楣高大，院門緊閉，里頭是庭院深深，幾雙眼睛鬼鬼祟祟的透過門縫。

正在向外張望……

院內(nèi)，后宅。

烏壓壓的聚集著一大群人，一個個穿著上好蜀錦的前朝官僚，俊朗儒雅的江南才子，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。

“砰，砰。”

外頭一陣陣火槍爆鳴聲響起，讓才子們眼皮直跳，嚇的直哆嗦，一時間慌亂起來。

人一慌便喜歡大叫，替自己壯膽。

一時間咒罵聲四起。

“周世顯不當(dāng)為人！”

“中原二李，這兩個反骨賊子！”

可這罵聲中卻透著心虛，能不心虛么。

鎮(zhèn)軍一到，什么十萬大軍，皇權(quán)復(fù)辟都成了鏡花水月，畢竟鎮(zhèn)軍的銃子可是不認(rèn)人的。

“慌什么！”

此時上首主位上，幾個主事的中年文士低喝道：“他周世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，將我等都?xì)⒘嗣?？?

一句話便安定了人心，讓才子雅士們心中踏實了。

“他敢！”

文士們心中踏實了，便又好似打了雞血一般，紛紛振臂高呼：“此等亂臣賊子，人人得而誅之！”

一時群情激奮。

這叫法不責(zé)眾。

“這么多人，他還能都?xì)⒘瞬怀?？?

這話也對。

千百年來，都是如此，所謂刑不上大夫，皇權(quán)對儒生的過分優(yōu)待，讓這些人養(yǎng)成了不少臭毛病。

不守法紀(jì)。

也不尊法紀(jì)。

咒罵中又響起一個惡毒的聲音：“陛下還在宮里吶！”

對呀！

頃刻間，房中響起一陣幸災(zāi)樂禍的哄笑聲。

哄笑聲，又夾雜著咬牙切齒的仇恨：“最好是……翁婿相殘，讓天下人都開開眼！”

這咒罵如此惡毒。

下之意。

最好是周世顯帶著鳳威軍，將崇禎帝也一炮轟死了，上演一出弒君，謀逆的大戲。

“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場。”

刻骨的仇恨中，一個身形敦實的青年實在聽不下去了，眉頭微微皺起，輕道：“此不妥，有違人倫……”

這算是有良心的。

這叫人話嘛？

再怎么看不過眼，這也是咱大明的家丑，大明天子和駙馬相殘，大伙臉上光彩嘛？

可這青年的一句話，引來了廳中眾人的群嘲，又是一陣罵聲四起：“陳子龍，你敢擾亂軍心？”

“陳子龍，你這是何意？”

一句話引來了群嘲，陳子龍憋的臉都紅了。

這是個性子耿直的，扔憤然抗辯：“你等此番起事，在下本就是不贊成的，縱然周世顯千不該，萬不該，可百姓何辜？”

可這句話引來了更猛烈的群嘲。

“住口！”

“陳子龍，你作死么？”

一時間，群魔亂舞。

可陳子龍不服，看向了上首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大員，士林領(lǐng)袖，漲紅的臉上透著深深的不忿。

這都是他的長輩呀。

一個個平時滿口仁義道德，嚷嚷著為民請命。

“都住口！”

終于，終于那幾位大員說話了。

一位大員皺起眉頭，看著陳子龍，不悅道：“賢侄此差矣，我等此番起事，為公義，也為名教道統(tǒng)?！?

其他幾位主事者，也紛紛附和：“此大善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