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爺,可要依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?”跪在地上之人硬著頭皮問道。
    皇后素有賢名,膝下又唯有秦王殿下一子,舐犢情深,此番決斷必是深思熟慮之舉。
    秦王斂起笑意,一拳重重砸在面前案上,手背霎時通紅,骨節(jié)凸起處隱隱滲出血絲:“依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?”
    “如今大乾早已沒有皇后了!”
    “這是她親口說的——她只是‘廢后’?!?
    “她既已先棄本王而去,本王又何必再顧念她的心意?!?
    “本王斷不愿在這清寂苦寒的皇陵之中,做那搖尾乞憐、仰人鼻息的可憐蟲,往后余生皆系于新帝一念之間?!?
    “若新帝要本王在此守陵一生,本王又當如何?”
    “到那時,才是真真正正的毫無還手之力。”
    “與其坐等那般境地,倒不如趁這風云變幻、大局未定之時,放手一搏!”
    跪在地上之人聞,瞳孔微微一縮,下意識地還想再勸。
    皇后能穩(wěn)居中宮近三十載,朝野上下贊譽不絕,六宮粉黛即便盛寵之時亦不敢輕易僭越,靠的不止是容人的氣度,亦有卓越的謀略與見識。
    “王爺,娘娘終究……不會害您。”他喉頭動了動,壯著膽子,艱難道:“此事關乎重大,是否……再思量一番?”
    秦王緩緩直起身,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,燭火將他指節(jié)上血痕映成暗紅色。
    “她是不會害我,可她亦不曾助我分毫。”
    “父皇素來仁厚,耳根又軟。只要她在御前稍訴這些年來為后的艱辛與委屈,父皇何至于廢后?只要中宮之位一日不移,本王便永遠是大乾最名正順的嫡皇子?!?
    “可她偏偏無所作為!”
    “如今,還要本王也跟著坐以待斃?!?
    “本王不愿學她,做了一輩子的皇后,臨到老來,卻要在賢妃、純妃之流的手底下,仰人鼻息,茍延殘喘?!?
    話音至此,秦王的聲音驟然收了聲,指腹重重碾過指節(jié)上綻開的傷口,用那尖銳的痛楚將心頭最后一絲動搖徹底壓碎。
    “你若再勸一字,本王便視你為背主求榮之徒,是暗地里……投靠了‘廢后’娘娘?!?
    跪在地上之人心知再無勸阻可能,更知再多一字,便是取死之道,只得恭聲道:“屬下此身此命,皆付于王爺。刀山火海,萬死不辭?!?
    秦王的目光冷的沒有一絲溫度,沉聲吩咐道:“先去聯絡京畿衛(wèi)的趙指揮使。傳話給他,去年秋狝時他欠下的那份人情,如今到了該還的時候了。讓他明白,本王記得清楚。”
    “再去一趟城南的三禾書鋪,尋掌柜的,告訴他本王要取回早年間寄存在他那兒的一批書冊,再讓他留心搜羅些近年來民間刊印的番邦譯著,不論題材,但凡稀見些的都可留意。”
    “至于宮里……”
    “鳳儀宮皇后娘娘身邊有個名喚清露的奉茶宮女。她弟弟在外頭欠下的賭債,期限已至。你去遞個話,問她可還要顧念這唯一的血脈至親。”
    “若她情愿舍棄,便告訴她,下次她出宮時,或許該去亂葬崗走一趟?!?
    “那兒野狗成群,新添的尸首,只怕過不了幾日就再辨不出面目了。”
    跪在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:“王爺……有件事需向您回稟。幾日前,城南走水,火勢極大,延燒了半條街巷。三禾書鋪……正在其中?!?
    “鋪子已燒得片瓦無存。掌柜與伙計……據聞皆未逃出,不幸葬身火海了?!?
    秦王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:“失火?”
    如此大事,他這困守皇陵之人,毫不知情。
    越是如此,他心中那股沖破眼下這被動、耳聾目瞎處境的念頭,便越是鮮明迫切起來。
-->>    “本王此前曾命你差人暗中盯住三禾書鋪往來之人,以備不時之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