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楚宗師!”
聽到這個稱呼,墨燃甚至不及思考,便立刻回頭,隨即又自己真是好笑,世上姓楚的術士這么多,他如今倒是聽了風就是雨,竟以為是自己師尊提早醒了。
怎么可能呢。
他笑著搖了搖頭,正欲轉身,忽又聽到了一聲喊:“楚宗師!”
“……”
墨燃抱著一摞書,瞇起眼睛在人群里看。忽見著有人在與他招手,可惜離得太遠了,他無法瞧清楚那人的面目,只能大約瞧見他的衣冠體態(tài),是個碧藍道袍的青年,背著一把弓,身邊跟著一只狼犬。
那人很快走近了,但當墨燃與他能相互看得清五官時,彼此都是齊齊愣住。
“你是……”
“墨燃?!彼葘Ψ较确磻^來,抱著書卷,不方便行李,他簡單地點了點頭,目光好奇地在那青年臉上停了片刻,“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南宮公子,好巧。”
原來喊他“楚宗師”的人,正是儒風門的嫡子南宮駟。
因為這家伙死的早,前世墨燃從未與他打過照面,但楚晚寧不一樣,楚晚寧曾是儒風門的客卿,南宮駟必然與他熟識。墨燃上下打量他一番,目光在南宮駟手上拎著的箭囊上停了一會兒。
那是一只非常舊的布箭囊,上頭繡著山茶花的紋飾,由于隔著太多時光,花紋已經(jīng)褪色了,鮮艷的瓣葉透著微微的枯黃,像是繡在布上的芬芳也終究不能就長久,總會一日也會凋零。
南宮駟渾身光鮮亮麗,唯有這箭囊很破,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縫補痕跡,墨燃心知,這箭囊對他而必是珍貴之物,但這世上誰沒有兩三樣敝帚自珍的東西呢?再風光無限的人,也會有揣在心口長久陪伴的一段記憶。
誰都不是瞧上去那樣簡簡單單,沒心沒肺的。
南宮駟皺著眉頭:“墨燃……記起來了。楚宗師的徒弟?”
“嗯?!?
既是這樣,南宮駟態(tài)度便稍稍好了些,說:“不好意思,方才隔得遠了。瞧你身形打扮,還以為是宗師他提前出了關,而我不知道?!?
墨燃把目光從箭囊上移開,并沒有不識趣地過問,而是平和地答道:“方才聽你這樣喊,我也以為是師尊提前出了關,我而不知道?!?
南宮駟笑了起來,或許是因為出生矜貴,即便是大笑的時候,他英俊的眉目間依然有幾分囂張之氣。且他的囂張和薛蒙那種囂張又不一樣,薛蒙是恃才放曠的驕傲,而南宮駟,似乎多了幾分戾氣,有點驕縱、暴躁的意思。
但他生的極好,這種戾氣并沒有讓他變得可怕,反而多了些野性。
墨燃忍不住在心里頭想,南宮駟、南宮駟,倒真是一匹自由自在的烈馬。
他正兀自出神,就聽南宮駟說道:“之前鬼界天裂,楚宗師不幸蒙難,我還難過了許久,幸好有大師指點,能讓宗師死而復生?;仡^他醒了,我一定去死生之巔造訪。”
“那就恭候公子大駕了?!?
南宮駟擺擺手,忽見到墨燃手中的書本,奇道:“墨兄這是在做什么?”
“讀書?!?
南宮駟原以為他說的讀書,應當是讀些晦澀艱深的卷文,豈料仔細一看,卻發(fā)現(xiàn)不過都是些《逍遙游》、《禮記》之類的經(jīng)典,先是一愣,而后道:“這些……都是基礎經(jīng)卷,我小時候都背了出來,你看這些有什么用?”
墨燃倒也不覺得羞恥,目光坦然,說道:“我小時候,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?!?
“咳……”南宮駟有些尷尬,“報了個書院讀書?”
“嗯。這些日子剛好要在泰山上采集些修行用的靈石,看到杏林書院開了新講,左右無事,過來聽一聽?!?
南宮駟點點頭,看看時候不早了,說道:“看這樣,墨兄還沒吃過晚飯吧。既然來了儒風門地界,你又是楚宗師的徒弟,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。正巧我的同伴在附近一家酒樓等我,怎么樣,一起去喝一杯?”
墨燃想想,覺得反正也沒什么事,便道:“卻之不恭。”
“舞雩樓。臨沂地界最有名的酒樓之一,做的九轉肥腸再好吃不過,聽說過沒?”南宮駟邊走邊問他。
“怎么沒聽過?!蹦夹Φ?,“上修界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食肆。南宮公子,你真會挑地方?!?
“地方不是我挑的?!?
“哦,那是?”
南宮駟道:“我同伴挑的?!?
作為活過一世的人,墨燃多少也清楚儒風門錯綜復雜的關系,雖然嘴上不說,但心里卻有些詫異,暗自思忖道:葉忘昔也來了?
可他隨著南宮駟登上酒樓,撩開廂房的珠簾邁步進去。里頭的人卻讓他差點嗆到——
只見宋秋桐一身輕羅素衣,亭亭里于窗邊,外頭桃花開的稠艷,她聞聲回頭,鬢邊金步搖簌簌閃爍,更襯得膚若凝脂,唇若點朱,說不出的好看。
墨燃探進去的半只腳下意識地縮了回來。
他在想,這會兒跟南宮駟說自己不愛吃魯菜,尤其不愛九轉肥腸,還來得及嗎?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