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駛?cè)刖┏堑亟?,速度明顯慢了下來。
    城門外,百官出城十里相迎,旌旗招展,儀仗森嚴。
    “恭迎蘇大人回京!”
    “蘇大人一路辛苦!”
    山呼海嘯般的恭維聲,與江南百姓那發(fā)自肺腑的嘶吼,聽起來,竟有幾分相似。
    蘇云坐在車內(nèi),沒有掀開車簾。
    他只是通過車窗的縫隙,看著外面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。
    還是那些人,還是那些笑臉。
    但他們躬下的腰,弧度比從前更大了。
    他們眼中的敬畏,卻淡了。
    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疏離,一種審視,一種藏在笑意深處的戒備。
    這京城,確實變天了。
    蘇云的馬車,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下,緩緩駛?cè)胧纵o府。
    李公公在府門口下了車,對著蘇云行了個禮,那張堆滿褶子的臉上,笑容可掬。
    “蘇大人,陛下說了,您舟車勞頓,準您休沐三日,三日后再上朝?!?
    “有勞公公。”蘇云客氣地點頭。
    “咱家還要回宮復(fù)命,就不多叨擾了?!崩罟D(zhuǎn)身離去,步履匆匆。
    蘇云看著他的背影,知道這三天的“休沐”,不是恩典。
    是給他時間,去消化這京城的新氣象。
    也是給京城的這滿朝文武,三天時間,來磨快他們的刀。
    三日后。
    金鑾殿。
    晨光透過雕花窗欞,在光潔如鏡的金磚上,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    百官分列兩側(cè),鴉雀無聲。
    蘇云身著一品首輔的紫金麒麟朝服,站在百官之首,閉目養(yǎng)神。
    他回京的消息,早已傳遍了每一個角落。
    這三天,首輔府門庭若市,拜帖堆積如山。
    他一份未看,一人未見。
    “宣,蘇云,覲見——”
    隨著太監(jiān)的一聲高唱,蘇云睜開眼,緩步走入殿中。
    他剛站定,還未開口。
    一個聲音,便迫不及待地,響了起來。
    “臣,御史大夫張柬,有本奏!”
    張柬從隊列中走出,手持象牙笏板,對著龍椅上的女帝,重重一拜。
    他抬起頭,目光卻像兩把淬了火的錐子,直直地刺向蘇云。
    “臣,彈劾太子太傅、經(jīng)略司總督蘇云!”
    張柬的聲音,在寂靜的大殿里,回蕩不休。
    “其一,蘇云在江南,擅設(shè)‘大周皇家錢莊’,以高息攬儲,名為為國聚財,實為將江南財富,盡收于一人之手!此乃與民爭利,亂我大周百年金融之根基!”
    “其二,蘇云在江南,私組‘江南總商會’,以雷霆手段,強令江南商戶入會,名為整合商路,實為結(jié)黨營私,自成一體!此乃割據(jù)一方,動我大周士族之國本!”
    “其三,蘇云在江南,名為推行新政,實則以小恩小惠,收攏民心!離京之日,萬民跪送,高呼‘萬歲’!此乃僭越之舉,其心可誅!”
    張柬每說一條,聲音便高亢一分。
    說到最后,他猛地轉(zhuǎn)身,用笏板,直指蘇云。
    “蘇云手握江南財權(quán)、民心,儼然已是江南之王!請陛下,明正典刑,以儆效尤!”
    話音落下,整個金鑾殿,落針可聞。
    數(shù)十名御史臺的官員,齊齊出列,跪倒在地。
    “請陛下,嚴懲蘇云!”
    “請陛下,為天下正視聽!”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了蘇云的身上。
    他們等著看他辯解,看他暴怒,看他驚慌失措。
    然而,蘇云,什么表情都沒有。
    他只是靜靜地聽著,仿佛張柬彈劾的,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。
    直到所有的聲音,都平息下去。
    他才緩緩抬起眼皮,看了一眼臉色漲紅,兀自喘著粗氣的張柬。
    然后,他轉(zhuǎn)向龍椅,躬身一拜。
    “臣,有本奏?!?
    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。
    滿朝文武,都愣住了。
    他,不辯解嗎?
    只見,蘇云緩緩從寬大的袖袍之中,取出了一本厚厚的,用明黃色綢緞包裹的賬冊。
    他-->>雙手將賬冊高高舉過頭頂。
    “臣離京兩月,奉陛下之命,督辦江南事務(wù)?!?
    “此行,幸不辱命?!?
    蘇云的聲音,陡然拔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