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需細(xì)想也知道,從六歲到十七歲金榜題名、成為新科狀元的十年里,他是在怎樣暗無天日的絕境中熬過來的。
裴羨向來無波無瀾,不與任何人親近,不輕易外露半分情緒,更從不接受任何高官貴胄的宴請。不是他自視清高、故作姿態(tài)。
一個小小的縣丞都能仗著權(quán)勢輕而易舉毀掉一個普通家庭的一切,他怎會愿意與那些高居云端、不知民間疾苦,習(xí)慣用權(quán)勢欺壓旁人的高官貴胄有半分往來。
他自然也不會對從前那個出身侯府千金、蠻橫跋扈、仗勢欺人的原身,生出半分好感。
更何況,他的心早就是一片荒蕪,寸草不生,再也容不下半分溫?zé)岬那殂骸?
若不是她穿來后,硬生生闖進(jìn)他的世界,裴羨大抵會一輩子這樣無悲無喜,孤寂地走到盡頭。
先前因攬?jiān)屡_被拒,她還曾故意誆騙裴羨,讓他凌晨便去聽風(fēng)亭枯等,白白耗了整整一天。
可在知曉裴羨的過往后,即便她向來記仇,那份隨心所欲的小怨氣,也早已煙消云散。
甚至,每當(dāng)想起裴羨的遭遇,連她眼底都會涌上寒涼與戾氣。
若不是那對縣丞父子早已伏法,為他們的罪孽付出了代價(jià),換做是她,絕不會讓他們死得這般痛快。
就算人已經(jīng)涼透了埋進(jìn)了土里,她也要連夜挖開墳?zāi)?,挫骨揚(yáng)灰。還要扒了他們的宗族祠堂,讓其后人永世抬不起頭,日日活在唾罵與贖罪中,才算償清那份毀人滿門的血債。
她拒絕裴羨,恰恰是因?yàn)槎?
當(dāng)他拉住她的手腕,當(dāng)眾說出那些求她跟他走的話時(shí),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。
裴羨看著清冷如冰,心卻軟得不像話。
他愛她,越愛,就越放不下從前對她的漠待,放不下攬?jiān)屡_上的決絕拒絕。所以他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拉住她,甚至隱隱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期盼——盼著她拒絕他。
只是,裴羨或許遠(yuǎn)沒有他自已以為的那般堅(jiān)強(qiáng)。
方才她說出“我不愿意”幾個字時(shí),分明看見他眼底搖搖欲墜熄滅的光。他看似平靜地應(yīng)了聲“好”,可那藏在眼睫后的破碎,幾乎要溢出來。
也是個笨蛋。
轉(zhuǎn)瞬間,云綺已走到祈灼面前。
她沒有再回頭。既然選了祈灼,她就不會再優(yōu)柔寡斷,更不會再轉(zhuǎn)頭去安撫裴羨。
她仰頭看向祈灼,眉眼彎起一抹清淺的笑意,語氣流露出幾分自然:“我們走吧?!?
祈灼先深深望進(jìn)她的眼睛,眸底盛滿溫柔,又不著痕跡地瞥了眼仍靜立在原地、身影孤寂的裴羨,這才放緩了聲線,語氣是不加掩飾的繾綣與寵溺:“好?!?
_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