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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本王也不是好惹的!

每當(dāng)夜深人靜,獨(dú)坐書房,那個數(shù)字總會不受控制地浮現(xiàn)在腦海里。

四百六十三萬兩。

白銀。

一想到幾年前的光景,胸口就堵得發(fā)慌。

那時候,黃河決堤,餓殍遍野。

滿朝文武,從內(nèi)閣大學(xué)士到六部九卿,一個個急得嘴角冒泡,卻又束手無策。

他們求爺爺告奶奶,堵在各大商號的門口,幾乎是把朝廷的臉面按在地上摩擦。

就連高高在上的老朱,那個一可決萬人生死的皇帝,都親自拉下臉面出手了。

結(jié)果呢?

結(jié)果就是從那些富可敵國的商賈手里,堪堪榨出了幾萬兩銀子。

幾萬兩。

對于滔天洪水,對于嗷嗷待哺的百萬災(zāi)民,那點(diǎn)銀子丟進(jìn)去,連個水花都聽不見。

戶部尚書,一位年過花甲的老臣,親自登門拜訪。

他對著滿身綾羅綢緞的商號掌柜,把好話說盡,把姿態(tài)放到最低。

換來的,不過是杯水車薪。

那些商賈,一個比一個會演。

個個哭窮。

這個捶著胸口,說今年的絲綢生意難做,虧得血本無歸。

那個指天發(fā)誓,說運(yùn)往海外的貨銀還未結(jié)清,賬上空空如也。

他們用最謙卑的姿態(tài),說著最無情的話,硬生生把朝廷派去的使者給搪塞了回去。

那一幕,是刻在整個朝堂骨子里的恥辱。

然而。

朱煐一出手,天翻地覆。

四百六十三萬兩。

他甚至沒有動用任何權(quán)勢去逼迫,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去查抄。

他只是開了個稷下學(xué)宮。

不。

甚至連學(xué)宮的大門都還沒建起來,僅僅只是放出了一個風(fēng)聲。

一個要在京城開設(shè)學(xué)宮的計劃。

消息傳開。

江南震動。

那些曾經(jīng)對著戶部尚書哭窮的富商巨賈,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,瘋了一般攜著重金涌入京城。

一箱箱的白銀,從江南水路,經(jīng)由運(yùn)河,源源不斷地運(yùn)抵京師。

碼頭上的腳夫,光是搬運(yùn)這些銀箱,就累癱了一批又一批。

他們每個人都面色潮紅,眼神里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火焰。

生怕晚了一步。

生怕自己錯過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(jī)會。

接下來發(fā)生的事情,徹底擊碎了所有人的認(rèn)知。

這些視財如命的商賈,開始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,揮霍他們的財富。

幾十萬兩銀子擲出,眼也不眨。

只為買一個入學(xué)宮學(xué)習(xí)的名額。

有人為湊錢,變賣了祖產(chǎn)田地和宅邸。

那是祖產(chǎn),是一個家族的根。

可在名額面前,根也可以不要。

更有人暗中加價。

價錢一路攀升。

你出三十萬兩?

好!我便出四十萬兩!

銀錠仿佛不是通貨,而是路邊的石子,腳下的泥土。

可以隨手抓起,砸向?qū)κ帧?

瘋狂。

整個京城都在發(fā)熱。

雖然朱煐已經(jīng)解釋過。

他分析了原理和關(guān)系,剖析了商賈對地位的渴望,對擺脫“士農(nóng)工商”身份的執(zhí)念。

他說,這賣的不是學(xué)問,是資格,是通往上層的階梯。

道理都懂。

可一想到結(jié)果,依舊讓人震撼。

喉嚨發(fā)干。

頭皮發(fā)麻。

這不是辦學(xué),是點(diǎn)石成金。

朝中的學(xué)究們被這景象沖擊,站在朝堂上,失了魂。

他們一輩子埋首故紙堆,信奉“書中自有黃金屋”。

可他們讀了一生書,也未見過這樣的“黃金屋”。

他們讀了一輩子書,何曾見過這陣仗?

秦王朱樉與晉王朱棡同乘一車,拜訪朱煐府邸。

車輪碾過京師的石板路。

車窗外,商販的攤位從街頭鋪到巷尾,貨物滿到路中。叫賣、招攬、嬉鬧聲與食物的香氣混在一起。

一派盛世氣象。

朱樉靠著墊子,眉梢揚(yáng)起,嘴里說個不停。

“三哥,你瞧瞧,這才是咱們大明的京師!”

“我跟你說,四郎有能耐。他年紀(jì)雖小,但這京城沒有他擺不平的事。”

朱樉的語氣里是炫耀與贊嘆。

朱棡聽著,目光掃過窗外街景,偶爾頷首,并不多。

馬車在朱煐府前停下。

入府后,廳堂里傳出朱樉與朱煐的笑聲。

京城另一端的燕王府,氣氛截然不同。

朱棣也收到了晉王朱棡入京的消息。

探子退下時,他指間拈著一枚黑子,懸在棋盤上方,久久未落。

對面是道衍和尚,身著黑衣。

燕王朱棣與昨日的秦王朱樉不同,他毫無快意。

他在書房里踱步,腳步一下下踩著。

月光照在他眉峰,映出陰影。

“被朱煐趕出府邸”,這幾個字刺入朱棣心里。

他氣得身體發(fā)僵,當(dāng)時一未發(fā),維持著體面,可胸膛里的氣快要炸開。

他回想朱煐的眼神。

那是一種冷漠,像在看一個路人。

被無視的感覺讓他五臟六腑都在擰。

回到燕王府,門一關(guān)上,朱棣的怒氣沖垮了理智。

“砰!”

他抓起書案上的筆洗砸向地面,筆洗碎裂。

墨汁濺了一地,也濺上他的王袍,留下污跡。

書房外,燕王府的人都垂首站著。

誰也不敢進(jìn)去。

侍衛(wèi)巡邏時繞開此地,放輕了腳步。

整個王府一片死寂。

只有道衍走了進(jìn)來。

他是不請自來。

他未讓通報,站在廊下,聽著里面器物碎裂的聲音。

直到里面只剩喘息聲,他才邁步而入。

道衍沒說話。

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,又看了一眼胸口起伏、雙眼發(fā)紅的朱棣。

然后,他開口邀請:

“王爺,對弈一局如何?”

棋盤擺開,黑白二子分置罐中。

棋盤是京城,棋子是各方勢力。

朱棣正有火無處發(fā)泄,便坐下,抓起一把黑子拍在棋罐里。

兩人擺開陣勢。

啪。

啪。

啪。

落子聲在夜里響起。

落子時快時慢,如同戰(zhàn)場交鋒。

平日對弈,道衍棋力不及朱棣,輸多贏少。他擅長復(fù)盤推演,不擅臨陣搏殺。

可今日,道衍的棋路變了。

每一手都像匕首,刺在朱棣想不到的地方,割裂陣型,破壞氣眼。

昨夜,朱棣連輸幾局。

第一局,他帶著怒氣進(jìn)攻,卻處處受制,到中盤被道衍絞殺大龍,輸了半壁江山。

第二局,他急于復(fù)仇,殺氣更重,卻漏洞百出。三十余手后,已見敗象。

第三局,他全軍覆沒。

兩人從深夜下到天明。

書房燭火換了幾茬,燭淚堆積。

窗外天色由黑轉(zhuǎn)白,染上晨曦。

夜過去了。

朱棣一直在輸。

他輸?shù)醚劬Πl(fā)紅,嘴唇緊抿。

他不斷輸,復(fù)盤,再開一局。

他一直輸,直到后半夜。

窗外天色發(fā)白,棋局有了變化。

朱棣開始贏。

他的心境,在這場與自己的搏殺中沉淀下來。

他拈起棋子的手很穩(wěn)。

落子也不再急。

啪。

一枚白子落下。

棋盤上,一條黑龍被截斷,首尾不能相顧,氣眼被封死。大勢已去,沒有翻盤的可能。

朱棣又贏了。

他手指從棋子上挪開,指尖還留有涼意。

他舒了一口氣,帶出了胸中的郁結(jié)。

窗外的天光已亮。

太陽升起,光線穿過窗欞,在棋盤上投下光影。

朱棣站起身,骨節(jié)發(fā)出一串聲響。他舒展臂膀,沐浴在晨光之中。

他一夜未眠,雙眼布滿血絲,但眼神已恢復(fù)清明。

精神很好。

“不下了?!?

朱棣開口,聲音因整夜未飲水而沙啞,但每個字都很沉穩(wěn)。

對坐的道衍和尚聞,放下了指間的黑子。

他抬起頭,臉上帶著笑,看著朱棣。

“燕王可好些了?”

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。

“哈哈哈?!?

朱棣的笑聲在房間內(nèi)回蕩。

“昨天是本王失態(tài)了?!?

他承認(rèn)。

“不過,若是這點(diǎn)事本王都調(diào)整不回來,那本王也就不是朱棣了?!?

他走到窗前,雙手負(fù)后,站直了脊梁。他的目光越過庭院,望向遠(yuǎn)方,眼中有光。

昨夜的事,似乎過去了。

這時,朱棣的視線落在桌案一角。

那里躺著一封信。

信封邊緣帶著濕氣,是黎明時分送抵的。

這信,昨夜就在了。

信送進(jìn)房間時,朱棣情緒不穩(wěn)。心腹放下信,便退了出去。

朱棣瞥見了,沒動。

道衍也看見了,沒提。

兩人有默契。

他們都清楚一個道理:被情緒影響時做的決定,不會是最好的決定,甚至可能是錯的。

無論信中是何消息。

以朱棣當(dāng)時的心態(tài)去拆閱,只會讓局勢更糟。

不如擱置。

一夜對弈,是鎮(zhèn)定劑。

如今,棋局結(jié)束,心境已平。

朱棣走回桌案,順手拿起那封信。

沒有遲疑,指尖一挑,火漆裂開。

他抽出信紙,目光掃過。

房間里很靜,只有信紙展開的聲音。

朱棣的表情沒有變化??赐旰?,他將信紙遞給對面的道衍。

“是老三入京了?!?

他的語氣平淡,像在說一件尋常事。

道衍接過信。

紙上還帶著朱棣指尖的溫度。

他的目光在信紙上掃過,信上的內(nèi)容,在他眼中未激起波瀾。

“拖了這么久,總算是入京了?!?

道衍將信紙放在案上,手指在上面點(diǎn)了點(diǎn)。

隨即,他抬眼看向朱棣,嘴角微勾。

“怎么?燕王不怕?”

“這晉王和秦王,可是走得近的很啊?!?

道衍的聲音不響,卻切中要害。秦王朱樉,晉王朱棡,是皇帝最年長的兩個兒子,一向聯(lián)手,在藩王中勢力最大。如今晉王入京,背后就是秦晉兩王。

這對任何想爭那個位置的親王而,都是一座山。

“本王有什么好怕的?”

朱棣聞,反而笑了。他轉(zhuǎn)過身,重新面向道衍,臉上是自信。

“老二老三聯(lián)手,不是一天兩天了?!?

“他們想做什么,本王清楚。盡管放馬過來就是了。”

他的聲音不高,卻擲地有聲,每個字都充滿力量。這股力量壓過了道衍語中的試探。

“行了,道衍?!?

朱棣走上前,手在道衍的肩膀上拍了拍。

“本王知道你什么意思?!?

“放心,本王心中有數(shù),自己會調(diào)節(jié)。”

這一拍,是安撫,也是宣告。

宣告著燕王回來了。

朱棣當(dāng)然明白。

他明白老二老三的威脅,明白朝堂的暗流,更明白自己昨夜為何失態(tài)。

可明白是一回事,控制住是另一回事。

他畢竟是人,是朱元璋的兒子,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藩王。他有驕傲,有憤怒,也有欲望和弱點(diǎn)。

人非圣賢。

他終究是個人,不是一臺機(jī)器。

也正是這份會憤怒、會失態(tài)、卻也能靠自己重新站起來的性情,反倒讓他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。

夜色籠罩燕王府,府內(nèi)無聲。

不多時,朱棣收到一個消息。

探子進(jìn)來,腳步無聲。他躬著身子,頭垂得很低,呼吸放輕。

他壓低聲音,生怕驚擾了書房。

“殿下,秦王與晉王一同去了中興侯府?!?

探子停頓了一下。

“街上的人回報,二位王爺一路談笑,看起來很親近?!?

說完,探子把頭埋得更低,縮進(jìn)陰影里,不敢看朱棣。

書房內(nèi)只剩燭火搖曳。

朱棣的臉在陰影里看不分明。

他雖有預(yù)料,但確認(rèn)的消息傳來,心口還是一緊。

他敲擊桌案的手指停了。

篤。

最后一聲,在室內(nèi)回響。

朱棡和朱樉。

老三和老二。

他們兩個走到了一起,還一同去找了朱煐。

朱棣瞳孔一縮,腦中出現(xiàn)一個身影。

朱煐。

一個書生,父皇親封的中興侯。

此人本事了得,手段和布局都讓人看不透。

一想到朱煐,朱棣就感到一陣寒意。那是對未知的恐懼。

他想拉攏朱煐。這種人,為友是助力,為敵則后患無窮。

只因自己入京晚了一步,便失去了先機(jī)。

時機(jī)被朱樉搶了。

想到這,朱棣胸口發(fā)堵,發(fā)痛。

他扼腕,想揪住朱樉的領(lǐng)子,問他運(yùn)氣為何這么好。

那個老二從小就不干好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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