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這么一說,喬木也就懂了:這樣的存在,放在哪個時代哪個社會,都是很遭上面提防的。
擱封建時代,它的歷任掌門人,怕是都很難善終;而那些得以善終的,也必然是對這個存在自身傷害最大的“罪人”。
換成自己,就算上面沒這個想法,自己也巴不得給胸口裝個拉鏈,時時刻刻都能把心肝肺掏出來以示清白。
把這么多人都一股腦地放在首都,以便上級隨時監(jiān)督、隨時施加影響力進行微操。
但又離核心區(qū)遠遠的,不會“飯后散個步”就溜進不該去的地方。
還要東南西北分散開,避免“下樓買包煙”就把該見的不該見的人都見了……
從這個角度來說,這些舉措也是應(yīng)有之意。
雖然象征意義遠大于實質(zhì),但好歹說明你還有顧慮,有敬畏之心,愿意在這方面花心思。
這個“愿意花心思”的信號,才是上面看重的。
你滿腦子都是“要實干,不要整虛活兒”,一心想做出成績,但上面看來,那就是你“連演都懶得演”了。
也難怪他從來沒聽說過“董事長怎么指示”、“ceo怎么安排”,公司上下,大小事都必提“高管聯(lián)席會”。
真的是高處不勝寒,得報團取暖才有安全感。
一圈逛下來,范鴻才帶著喬木往研發(fā)部的一幢樓走去。
是的,研發(fā)部自己就有三幢樓,至少在總部,是當(dāng)之無愧的第一大部門。
慢慢的,喬木注意到,一路上除了無視“限速20km”標志的社會車輛,幾乎沒什么行人。
一路上遇到最多的,還是那些兩兩成對的保安。各個都懶洋洋的,與其說是在巡邏,不如說是在閑逛。
但他們偏偏又不聊天,只是在看到喬木二人時,刻意地注視幾秒,就將視線移開了。
“別看了,”就在喬木終于受不了,開始與那些保安對視時,范鴻突然開口,“安保部的仿生人,你把眼珠子瞪出來也沒用?!?
這一句,喬木瞪得反而更厲害了,不僅對視,還上下打量著打招呼,只是沒有得到回應(yīng)。
“真的不是……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之前還沒覺得怎么樣,對方說完后,他反而覺得這些保安的動作有了一絲僵硬和笨拙。
“智腦控制的,沒智能沒感情,和無人機沒區(qū)別。每天充電、定期保養(yǎng)就行,”范鴻懶洋洋地說,“省部也配備了一些,沒什么意思?!?
這么一說,確實沒什么區(qū)別……怎么可能?!這可是仿生人??!
他所屬的世界,別說仿生人了,那些雙足直立機器人走起路來,還不如八十歲腦溢血的老頭兒利索。
被范鴻拽著不讓上去搭訕搗亂,喬木直至被拖進研發(fā)部的大樓時,都戀戀不舍地回頭盯著那對逐漸走遠的保安。
剛進入研發(fā)部的大門,正過腦袋的他,眼前頓時一亮:閘機旁邊,正歪坐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保安,懶洋洋地打量著路過的人。
見到喬木的一瞬間,對方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了然的不耐煩,直接開口低呵:“我是活人,別廢話,掃完臉就往里走,別擋道!”
喬木愕然地看向范鴻,后者正憋了一臉幸災(zāi)樂禍的笑。
“大企業(yè)嘛,總要為當(dāng)?shù)亟鉀Q居民和村民的就業(yè)問題。”這個合理的解釋,讓喬木無以對。
按預(yù)約信息來到六樓,在分診臺做了身份核實與強化信息確認,按要求在更衣室簡單沖了個澡,又更換了手術(shù)服后,他就被輪床推進了手術(shù)室。
等他醒來時,已經(jīng)躺在一間病房中了。
陪在旁邊的范鴻,絲毫不顧及床上的人剛剛做過全麻手術(shù),正翹著二郎腿對著手機中的綜藝咯咯直笑。
“過去多久了?”麻藥勁沒完全過去,他的腦袋還有些暈沉沉的。
在范鴻的幫助下,坐起身靠在靠枕上,就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。
“手術(shù)不到半個小時,你在這兒躺了四十多分鐘了,”范鴻對著時間粗算了一下,“據(jù)說他們上麻藥的時候不怎么講究,一般用量都偏大?!?
范鴻沒兌換過強化,他也只是聽同事之間的八卦和傳聞。
“別看了,沒傷口的,”見喬木又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對著腦袋一通亂照,他解釋道,“創(chuàng)口促愈技術(shù),是研發(fā)部的拿手好戲,不然那些養(yǎng)傷甚至犧牲的調(diào)查員,家屬一來不就全露餡了?”
喬木聞,也就放棄了,強迫癥般地刪掉了自拍后腦勺的照片,正要問自己的能力要怎么運作,就突然感覺整個人向下一沉。
眨眼間,他早已不在病床上,而是身處一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巨大廊廳內(nèi)。
他就這么漂浮在廊廳之中,有些愕然地打量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。高十余米、寬五六米的歐式廊廳兩側(cè),上中下三層,全都是緊閉的房門。
喬木試著擺動雙手,像游泳一樣飄動。但他的雙臂還沒伸出去,身體已經(jīng)自動向著自己選好的方向移動了。
慌亂了片刻,他穩(wěn)住自動停下來的身體,很快就意識到,自己能夠憑著思想和意念,在這里盡情移動。
隨意打開一扇門,發(fā)現(xiàn)里面竟是一座圖書館。但絕大多數(shù)書架都東倒西歪,幾乎所有的書籍,都早已一片混亂地散落一地。
他飄過去撿起一本,打開的瞬間,自己又從圖書館中消失,出現(xiàn)在了一間老舊的教室中。
首先映入眼簾的,就是那刻滿了亂七八糟文字和圖畫的舊課桌,和桌子上的數(shù)學(xué)書與習(xí)題冊。
抬眼環(huán)顧四周,講臺上五十多歲的中年女教師,正在對著黑板激情澎湃地講解著幾何題,周圍的同學(xué)也都有些眼熟。
喬木立刻意識到,這里,竟然是自己前世的高中數(shù)學(xué)課堂!
他可以咳嗽了兩聲,同桌完全沒有反應(yīng)。他試著起身,甚至跳到桌子上,教室中的人卻完全無視了他。
在嘗試拿取桌上的課本失敗后,他終于意識到,自己只是身處記憶之中,無法對記憶進行干擾和改變。
在這個記憶場景中,他不禁看清了每一位同學(xué)的長相和衣著細節(jié),靠近一些時,甚至還能嗅到個別同學(xué)身上的氣味。
人的五感,每時每刻都在采集海量的信息,并存儲在大腦之中。只是我們的大腦,沒有能力同時處理這么多信息,就會自動分出主次,將占比99%以上的次要信息,全部忽略掉。
所以,很多時候,我們認為自己不知道、沒注意到的事情,其實就儲存在我們的大腦深處,只要通過科學(xué)的訓(xùn)練,就能將它們調(diào)取出來。
而這,就是喬木選擇的強化:思維宮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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