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就是說,是未來的我們引導過去的我們加入那場戰(zhàn)爭?”聽了這番長篇大論后,弗爾吉尼神情恍惚,“真正的指揮者,是未來的我們?”
對他們來說,這種情況也太古怪了,他們一時間完全無法適應。
埃弗雷特三世卻搖頭:“不,你想多了,負責決策的依然是當下的我們,是世界聯(lián)合會、世界安全理事會、各大分部,是你們這些先行者的王。
“來自未來的訊息非常罕見,比你們想象的罕見得多?!?
“為什么?”有人疑惑地問,“未來的我們,不應該充分與我們共享情報優(yōu)勢嗎?”
導演模式下的喬木反應最快,第一時間就想通了其中關節(jié):時間旅行的外祖母悖論。
一個人穿越回過去,殺死自己的外祖母,會發(fā)生什么?
答案是不知道。
外祖母的死亡,意味著未來他的母親不會出生,他也不會出生。既然他不會出生,又如何穿越回來殺死自己的外祖母?
這就陷入了一個邏輯悖論,無論如何都推導不出一個單一的結論。
為了解決這個悖論,人們提出了很多假設,但也只是假設而已。
既然按照埃弗雷特三世的說法,并立宇宙允許逆轉(zhuǎn)時間,允許未來影響過去,就意味著外祖母悖論一定有解釋。
要么是“殺死外祖母會導致世界線分裂”的平行宇宙論,要么是“會有無數(shù)意外阻止你改變過去、傷害外祖母”的觀察者假設等等。
果不其然,埃弗雷特三世也講述了外祖母悖論,隨后說道:“客觀世界當然不可能存在悖論,所以逆時間通訊有著極其苛刻的條件。
“逆時間通訊的信息,并不會被一分鐘前、一個月前,甚至一百年前的‘過去’所接收。能夠接收到它的時間跨度非常大,只有這樣,才能用足夠多的概率累積,來對沖掉逆時間通訊導致的因果矛盾?!?
比如你返回五十年前殺害你的外祖母,一旦成功,這就是一個不可避免的悖論。
但客觀世界不存在悖論,其原因就在于,時間回溯存在最小跨度,就好像宇宙存在最高速度一樣,這是宇宙規(guī)則定死的。
這個最小時間跨度,讓你無法回到五十年前,自然也無法殺害自己的外祖母。你只能回到——例如五百年前,殺害你五百年前的某個祖先。
這樣一來,五百年的時間,足夠發(fā)生種種巧合,一點點地抹平你帶來的因果悖論,確保五百年后的你依然能夠順利出生。
“我們并不清楚這個最小時間跨度的具體數(shù)值,畢竟沒有人會蠢到在這種事情上做實驗?!?
“為什么不能?這個實驗很費錢?”有人好奇。
“真的?”另一人忍不住吐槽,“這真的是你要問的問題?”
“怎么了?”察覺到其他四人投來的目光,提問者絲毫不懼,反而聳肩冷笑,理直氣壯地反問,“你們突然都成宇宙學家了?都有資格鄙視我了?”
四人紛紛移開視線。
埃弗雷特三世輕輕笑了笑:“答案其實很簡單,哈維,你只需要再往深處想一層。例如,逆時間通訊,必然讓過去被改變,那未來呢?”
“未來不變啊,”沒想到名為哈維的先行者王卻認真地說,“你剛才不是說了嗎,漫長的時間、龐大的概率,會對沖掉一切因果矛盾、消除悖論?!?
這下包括老人在內(nèi),在場所有人看向哈維的眼神都變了。誰都沒想到,問出這種蠢問題的人,竟然真的有認真思考。
埃弗雷特三世的語氣也認真起來了:“你的理解出現(xiàn)了偏差,孩子。我的意思是,時間與概率會消除悖論,而不是說它們會如宿命論一般抹除期間的一切變化,以導向一個注定的未來?!?
哈維恍然:“你早這么說我不就明白了?”
他迎著其他幾人的目光道:“說白了不就是給過去的傳訊會改變歷史,導致我們所處的現(xiàn)在也徹底改變,我們的一切都會消失,甚至可能都不會出生。所以逆時間通訊,對通訊發(fā)起者而,本質(zhì)上是自殺,對吧?”
“所以不到徹底陷入絕境,未來的人類絕不會啟用逆時間通訊,”有人接過話頭,“反過來說,當我們收到來自未來的訊息時,就意味著……”
“當下對應的那個未來,只剩下絕望的黑暗?!?
戴維直截了當?shù)貑柊8ダ滋厝溃骸澳銈円还彩盏竭^多少次未來的傳訊?”
“七次,”后者痛快地給出了答案,“這是第八次?!?
八次……如果是對話伊始就聽到這個數(shù)據(jù),他們只會覺得未來人摳門。而現(xiàn)在,意識到包括他們在內(nèi)的世界決策者們,竟然帶領整個世界走入絕境足足八次,他們唯一能做的,就是苦澀地咋舌了。
“等等!”哈維突然反應過來,“未來的人,應該知道我們此刻的困境吧?為什么不提前示警,而是事后補救?”
其他人也立刻看向埃弗雷特三世。
現(xiàn)如今整個世界的混亂,根源在于那次并立宇宙的卑劣襲擊。如果他們能提前得到示警,早早升級衛(wèi)星系統(tǒng),阻止敵人綁架直播衛(wèi)星,現(xiàn)在就不會陷入此等絕境了。
老人給出了解釋:“我們并不知道未來是否發(fā)出過示警。”
逆時間反物質(zhì)無法被觀測。因為人類本身是一維時間生物,截至目前人類的一切技術手段也沒能突破一維時間的束縛,自然無法觀測到在一維時間之外運動的逆時間反物質(zhì)。
“所以對逆時間反物質(zhì)的接收,你們可以粗暴地理解為,我們造了一張盡可能大的網(wǎng),等待它自己撞進網(wǎng)里。那么它當然可能沒碰到網(wǎng),從旁邊或者更遠的地方漏過去了,前往了更遙遠的過去。”
說白了就是最笨的守株待兔嘛。喬木心想。
“還有另一種可能,”老人沉默片刻,“它被未來某個時間點的我們支起來的網(wǎng)攔住了,沒能抵達我們這里。而那個時間點的我們,出于某些原因,并不打算繼續(xù)將訊息傳遞過來?!?
“因為那時的他們還沒有陷入絕望,”戴維反應很快,冷冷道,“所以他們并不打算犧牲自己讓過去改變,而是打算從他們那時開始改變?!?
這個結論讓在場幾人很不舒服,包括喬木。
因為這意味著調(diào)查員的敵人不止是其他機構同行、其他并立宇宙,更不僅是某些包藏禍心的自我同盟,甚至還包括未來的自己……
它甚至超出了“舉世皆敵”的程度。
喬木終于有些明白,為什么唐蒙說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退回p10,為什么高會成員多死于自殺了。
長期處于這種孤立無援的環(huán)境,既要嚴格保密,又要為了自我同盟下令殺害無辜民眾,再加上一知半解之下的胡思亂想,時間一久,積累的心理壓力與精神負擔,是非??植赖?。
普通高會成員都如此了,他們這些本就積累了不少心理問題的調(diào)查員,就更不用說了。
喬木思維發(fā)散的同時,埃弗雷特三世默認了戴維的說法,休息片刻后總結道:“所以,受客觀條件限制,也因為我們自身,逆時間通訊,無法精準聯(lián)系到某個時間節(jié)點?!?
見他似乎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,弗爾吉尼才開口:“你告訴我們這些,是希望我們無條件相信外面正在破譯的那份文件?”
“是的,”埃弗雷特三世點頭,“我們這次接受到的信息量前所未有的大,所以我可以確定,這次的通訊內(nèi)部不是示警,而是方案,是未來的人類為我們精心準備的補救措施?!?
“正如我之前所,既然他們絞盡腦汁要確保戴維參與進來……”老人看向戴維·羅森鮑姆,后者則一不發(fā),他繼續(xù)說道,“就意味著,這個措施恐怕非常……驚世駭俗?!?
“你希望我們接受它?”弗爾吉尼忍不住皺眉。
老人卻緩緩搖頭:“不,孩子,我說過,這一次我會徹底將決策權交給你們,不再干涉。我只是將做出正確決策所必須的情報交給你們,幫助你們排除最大的干擾因素,避免你們走彎路,僅此而已?!?
哈維的臉已經(jīng)擰成一團了:“說真的,就為了這么個東西,你就向我們透露了這種重要的信息——這應該算是最核心的情報了吧?我現(xiàn)在真的覺得不太妙,真的有些想退出了,不太想摻和這件事了。”
戴維冷冷瞥了對方一眼:“現(xiàn)在才后悔,晚了?!?
哈維想要反駁,弗爾吉尼卻發(fā)出了“噓——”的一聲。
幾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發(fā)現(xiàn)不知何時,休·埃弗雷特三世已經(jīng)靠在輪椅上,歪著頭沉睡過去了。
顯然,這場漫長的談話,對這位已經(jīng)瀕臨油盡燈枯的老人而,是非常大的負擔。
幾人沒再說什么,弗爾吉尼叫來工作人員將老人推走后,這場談話也就此結束了。
但五人離開房間時,一直顯得猶豫不決的弗爾吉尼,卻突然下定決心一般,開口了:“哈維,我能私下和你談談嗎?”
聽到這話,率先停下腳步的卻是戴維。
對方回頭看向摯友弗爾吉尼,眼神陰冷,又瞥了哈維一眼,卻沒說什么,轉(zhuǎn)身徑自離開了。
看著戴維的背影,哈維扯了扯嘴角:“抱歉了弗爾吉尼,在看到那份文件的具體內(nèi)容之前,我不會選邊站的?!?
弗爾吉尼點頭表示理解,并未強求什么。
他們都知道,最多再有幾天,完整的破譯版文件就會擺放在他們面前,一切都要等到那之后才能下定論。在那之前,所有拉攏、說服、表態(tài)、站隊,都可以反悔。
幾天時間,他等得起。
接下來幾天,剛剛收獲一份大情報的喬木,都沒了繼續(xù)挑撥離間搞事情的心思,以至于先行者與各政治實體的沖突,都“神奇”地緩和了不少。
幾天后,與所有參與翻譯的王們一起,喬木暢通無阻地拿到了那份厚重的文件。
自然也看到了里面驚悚的內(nèi)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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