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木從冰箱拿了一瓶鮮榨石榴汁,自覺地坐到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:“我這人打小沒心沒肺,很少失眠。”
“看什么呢這么入迷?”說著,他不客氣地探頭去看電腦屏幕。上面是他的員工檔案。
卓平貴狠狠剜了他一眼,隨手關掉電腦屏幕,同時無比惋惜地深深嘆了口氣:“可惜了啊……”
他扭身正襟危坐,雙手擱在辦公桌上,十指交叉,顯得正式、嚴肅而壓迫:
“調(diào)查基本結(jié)束了,基本事實已經(jīng)查清楚了,你的所作所為我們也已經(jīng)知曉了。雖然少了很多細節(jié),也嚴重缺乏證據(jù),但在我們這邊,到這一步就已經(jīng)足夠了?!?
他停頓片刻,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喬木的表情,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,繼續(xù)道:
“幾位領導剛剛已經(jīng)確定了對你的處置意見,只等明天由高會走程序了。這應該是咱們最后一次談話,也是你最后的機會了。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?”
喬木默然片刻,一臉沉重地抿著嘴,微微點了點頭,隨后緩緩抬頭看向卓平貴,在對方的期待中開口:
“不用謝。這是我身為新一員,應該做的!”
卓平貴的表情瞬間垮了,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早就被對方看穿了,前面的一切準備都白做了。
此刻他也不顧什么形象什么偽裝了,氣惱地瞪著對方,半晌才哼唧著問:“你就這么自信我們不敢收拾你?”
“沒有,其實您派人傳喚我之前,我還挺忐忑的。您剛才問我睡得怎么樣,其實我這幾天都沒怎么睡。”
聽喬木這么說,卓平貴的表情才好看一些。當然喬木睡得少是因為智翱那邊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,這就不必讓他知道了。
“要說破綻,其實就一點,也不在您身上,”喬木看了圈周圍,隨即笑道,“您應該讓沈新海他們?nèi)蔽溲b去帶我?!?
卓平貴這下明白了,悶悶地說:“就像王宗江那樣?”
喬木點了點頭:“嗯,就像王宗江那樣?!?
當初王宗江被處置,高會全員沒有一個人出面,所有人都躲在攝像頭后面,只是安排了馮碩等三名心理異常者,還武裝到了牙齒。
王宗江不以戰(zhàn)斗見長,戰(zhàn)斗力在戰(zhàn)斗類p10中大概率墊底,即便如此他們都如此謹慎。這次傳喚喬木,卻只是隨便派了兩個文職工作人員,自己還不做任何防備,直接與對方共處一室。
這確實是巨大的破綻,證明自己內(nèi)心深處根本對喬木既沒有提防也沒有敵意,潛臺詞自然就是不打算過分處置對方了。
卓平貴悻悻地擺了擺手:“行了,你可以回去了。去303把定位器摘了?!?
“就這?”喬木驚愕。
“不然呢?”對方冷冷反問,“要不我給你上點手段?”
“那倒不用?!彼B忙搖頭,卻也掩蓋不住驚奇。
他確實猜到公司大概率會捏著鼻子替他擦屁股,但公司的姿態(tài),比他事先評估的最有利的可能,還要寬容,寬容到了甚至都不打算搞清楚事實真相——是的,他敢說卓平貴那句“基本事實已經(jīng)查清楚了,你的所作所為我們也已經(jīng)知曉了”肯定是吹牛。
公司領導腦子里此刻肯定一團漿糊,幾腦門子問號消不掉。結(jié)果都不問清楚,就這么放過他了?
這處境可以說好到他甚至都有些不安了。
他想了想,試探著問:“那些被污染的同事怎么辦?”
“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。”對方冷冷回答。
但他并不放棄,繼續(xù)追問:“總不能真的把他們送進精神病院吧?兩百多人,這可不是件小事……”
“我說了,”卓平貴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,“這事兒和你無關!”
喬木一直在觀察對方,從對方態(tài)度中只看到了單純的不耐煩,沒有其他負面情緒。這說明這個已經(jīng)不是問題了?所以公司確實打算接手這個爛攤子了?
他想了想,仍然不放心,繼續(xù)作死試探:“地下室那位?”
“啪!”卓平貴一巴掌將手中的個人終端拍在辦公桌上。抬手一看,屏幕裂了。
但沒人關心這臺個人終端了,這位風控部總監(jiān)指著喬木,惡狠狠地罵道:“你信不信我現(xiàn)在就給你頂格處分?!”
喬木一臉訕然,心中卻了然了:公司確實決定動用那個疑似人形道具的女人了。
應該是之前那次對古柏豪的治療給了他們經(jīng)驗。刪除古柏豪被擾亂的記憶,就能讓對方恢復正常。同理可得,刪除那些同事的相關記憶,應該也能讓他們恢復理智。
不是“應該”,而是肯定,這方面他也有經(jīng)驗。去年第一次與依烏魯左交手,他就是靠這個方法清除了對方的污染。更早一些,他也用同樣的方法清除了丘比特的祝福。
卓平貴已經(jīng)懶得再追究什么了,畢竟這家伙都能不借助智腦往返于項目與現(xiàn)實了。雖然他們這些管理層并不真的理解這個能力是什么level的,又代表什么,但行業(yè)二十多年這是頭一號,無論怎么做到的,都可以說相當厲害了。
相比之下,偷偷保留本該被清除的記憶,就實在不值一提了。
但他還是補了一句:“去303之前,先去一趟227,把你違規(guī)保留記憶的事情交代清楚!”
徹底放心的喬木,自然也不在乎自己剛剛暴露了一個小秘密,還得為此背個處分。這事兒對現(xiàn)在的他同樣不值一提。
轉(zhuǎn)身走到門口,正要開門,他又想起一件事:這次事件,公司的態(tài)度如他所料,可還有另一方呢。
“卓總,”他回頭直接問,“這件事,智腦那邊是什么態(tài)度?”
卓平貴皺了皺眉,正要說話,桌子上裂屏的電話就響了。他看了眼來電,立刻不耐煩地揮手讓喬木滾蛋。
從對方的態(tài)度中確認了智腦至少目前還沒出來壞事兒,喬木立刻從善如流,從外面關上了門。
待辦公室門關上,卓平貴接起電話,熱情地打招呼:“孫總,找我有事?”
不知對面說了什么,他臉上的笑意很快就消隱無蹤,下意識看了眼緊閉的辦公室門,才反問:“孫總怎么關心起這件事了?”
片刻后又道:“上不上會是洪總說了算,我這邊確實沒法聊這件事,抱歉了?!?
“哪里哪里,瞧您說的……”很快,他臉上再次浮現(xiàn)笑容,只是這次更加公式化了,“沒問題,我有時間。那咱們到時候見!”
掛掉電話后,卓平貴立刻重新皺起了眉頭:
孫慶書發(fā)現(xiàn)這件事并打聽到了一些內(nèi)情,這事兒他一點都不意外。但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這么迫不及待地朝他打聽。難不成還記恨著喬木呢?堂堂副總,怎么這么記仇?
對方這種小人報仇早早晚晚的姿態(tài),讓他很不舒服。畢竟這段時間他和對方、和對方背后的津門李家走得挺近的。任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是這種小肚雞腸的性子。
而且他真的擔心對方會不會搞不清狀況,就想拿這件事做筏子。偏偏有紀律在,他不可能也不敢向?qū)Ψ酵嘎妒虑榈膩睚埲ッ}。
要不要向洪總匯報一下?
沉吟許久,卓平貴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。
那兩位的事情,他才不摻和呢。就算孫慶書真的要攪合,天塌下來也有洪總和那幾位副總頂著。
這么想著,豁然開朗的卓平貴,終于在這幾天里,首次感到了“久違”的輕松。
與此同時,另一邊的喬木,完成“自首”并摘下腳環(huán)后,也沒有直接回家,而是出了風控部大樓,在園區(qū)里四處尋找起貓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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