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蜂,竟然哭了?
這讓喬木一時竟生出了幾分愧疚,忍不住反思,自己這次是不是真的過火了。
但只是稍息,愧疚之情就蕩然無存。
‘她知道得太多了,這是必要的保險。否則我就只能滅口!’一個冷酷的念頭浮現(xiàn),他的心也重新堅如磐石。
‘你還真是一個合格的魔鬼!’碎星河冷冷的譏諷傳來。
他們早就切斷了彼此的心意相通,但對方太了解他了,顯然猜到了他此刻的念頭。
喬木沒有辯解,因為他突然意識到,對方說的是事實:自己越來越擅長做魔鬼了。
例如當下,絕不愧疚,永不自責。這不就是一個魔鬼的典型特質(zhì)嗎?
但他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好。如果能做回人類,他肯定舉雙手雙腳贊成??蛇@不是做不回去了嗎?這不是局勢逼得他為了獲得力量,只能放棄人類的身份嗎?
既然做不了人類,做魔鬼有什么不好?總比情感扭曲的虛好吧?總比自我約束的天使好吧?
喬木輕撫著碎蜂的背脊,無聲地安慰著對方,一邊獨自胡思亂想。
不知過了多久,碎蜂才徹底平靜下來,緩緩起身坐在他的身旁。
兩人挨得很近,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??蛇@一次,對方?jīng)]有抗拒、沒有逃避。
“喬木……”對方的聲音很輕,但鼻音很重。
“嗯?”他看向?qū)Ψ?,哭過的眼睛還紅腫著,被淚水浸過的小臉上沾了不少白色的細沙,很是狼狽。
碎蜂微微低頭,讓自己不去感知他的視線,低聲道:“蜂家世代都效忠于四楓院家。我們家族很特殊,作為領(lǐng)袖的家主,絕不能結(jié)婚,更不能擁有子嗣。這樣才能確保家主沒有私心,才能確保蜂家對四楓院家的絕對忠誠……”
喬木還是第一次聽說蜂家的這個規(guī)矩。
“至于我,我從出生起,就注定是夜一大人的家臣,注定要為四楓院家而戰(zhàn),要為夜一大人赴死……”
“我知道?!眴棠竞芷届o,他已經(jīng)猜到對方要說什么了。
碎蜂也輕輕松了口氣:“那你就應(yīng)該明白,我……作為隱秘機動隊的代理統(tǒng)括總司令,作為蜂家的下一代家主,我是絕不能擁有愛情的。我甚至、甚至……”
對方磕絆了片刻,有些哀傷,又略顯欣喜地說:“我甚至不該擁有自我,就應(yīng)該如同一只蜜蜂一樣,一絲不茍地履行我的職責、使命。
“但我遇到的是夜一大人……她、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,很不一樣。她從來沒把我當成仆從、家臣,更不允許我視自己為工具。是她幫我找到了自我,也是她給我的人生添上了許多許多色彩……”
“所以你更要報答她,更不能容忍自己被別人從她身邊奪走,是嗎?”喬木替對方說出了后面的話。
沒想到碎蜂卻輕輕搖頭:“不,不是這樣的?!?
“我確實這么想過,現(xiàn)在也這么想??晌乙仓溃瑩碛羞@種想法的我,一定會讓夜一大人難過、失望。我不想讓她難過、失望……”
她緩緩抬頭,勇敢地迎向喬木驚訝的視線:“所以,我愿意去體驗更豐富的人生,去獲得更鮮艷的色彩……
“我不是物件,沒有誰能把我從誰那里奪走,這是夜一大人教導(dǎo)我的。”
喬木沒再接茬,不得不承認,對方的思考,已經(jīng)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,他也猜不到對方接下來要說什么了。
“喬木,我、我對你的感覺,是真的……”碎蜂臉頰再次變得艷紅而滾燙,這一次的她卻沒有再逃避,而是堅強而認真地說,“但我不知道你的想法,我看不透你?!?
“如果你的那些小伎倆,只是在……試圖讓我替你保守秘密,”對方緩緩搖頭,“那你完全不必這么做,也請以后不要再洗刷我,不要再玩弄我的感情!”
“我可以向你保證,只要你真的是為了三界、為了保護無辜者,就算你的行事怪異、激進,我也會替你保守秘密,甚至?xí)椭恪!?
說完這些,對方深吸一口氣:“如果你對我的感情也是認真的,現(xiàn)在,就請問……吻我!”
然后,碎蜂微微仰頭沖著他,自己則閉上了雙眼。但那不停顫抖的睫毛,與隱約可聞的劇烈心跳,卻暴露了她此刻極度的忐忑。
吻上去!只要吻上去,這把就穩(wěn)了!喬木心中狂吼,但他的身體卻如同被施展了定身咒一般,紋絲不動。
他慌了,徹底慌了。
他知道,自己應(yīng)該吻上去,也必須吻上去。因為他是魔鬼,欺騙與操控,是他的本能,是他的種族天賦。
但他就是動彈不得。
真心本是最甜美的獵物,本是最甘冽的美酒,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,咆哮著立刻將之一飲而盡,把這個小丫頭嗦得連骨頭渣都剩不下多少,再將對方棄若敝履,完成這出完美的欺詐與操控。
但60萬億個細胞只是咆哮,只是口嗨,沒有一個試圖付諸行動。
此刻他才幡然醒悟,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魔鬼……
前一刻他還在得意自己越來越會做魔鬼了,這才幾分鐘的工夫,他的老底就被人掀開了,被一個稚嫩的小丫頭,隨便一手,就毫不留情地掀了個底掉!
不能承認,承認了他就徹底輸了,徹底輸給了這個小丫頭,徹底輸給了對方的真心。
魔鬼怎么能輸給真心?那太荒唐了!太恥辱了!太可悲了!
必須欺騙,繼續(xù)騙下去,繼續(xù)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