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木來到門前，感應(yīng)門卻沒有直接打開，顯然是被里面的人鎖上了。

他沒有狂躁地一腳踹上去，也沒有不耐煩地直接在門上開個空間門，只是狀似平靜地敲了敲門。

等了片刻，沒有人開門。他又敲了敲，依然沒反應(yīng)。

但他仿佛只是來串門一般，不急不惱，更沒有一絲不耐煩。

反倒是顏其平看不下去了，從人群后面擠過來，走到他身旁，不客氣地用拳頭砸著門：“麥偉兵，把門打開！不然我就放火了！”

這里是地下一層，一旦失火，智腦又判斷無避難需求，會直接打開所有傳送室大門，避免人被困住。

這一次，門很快就向旁邊劃開了。露出來的卻不是麥偉兵的腦袋，而是白大褂的。

這個年輕的白大褂看了看顏其平，吐了吐舌頭，想要解釋，顏其平卻只是做手勢讓他出去。

顯然，顏其平去年縱火焚燒五樓領(lǐng)導(dǎo)層，差點把前副主任王軍燒死在辦公室里一事，還讓人們記憶猶新。

大門徹底打開，直接露出了躺在躺椅上、披著毛毯一副懨懨模樣的麥偉兵，仿佛是受了傷得了病一般。

他緩緩抬頭看了眼喬木，臉上露出歉意的笑，虛弱地打了個招呼：“對不住了，喬工，給大家添麻煩了?！?

“這是受傷了？”喬木上下打量著對方。

“一點小傷，養(yǎng)幾天就好了，”麥偉兵往上扯了扯毛毯，“下次我一定將功補過，不會再給大家惹麻煩了。”

喬木卻只是疏離地點了點頭：“可以理解，畢竟一口氣殺了十一人，還有六名特警，總要付出些代價?！?

一聽這話，后面人群一片嘩然。他們都還在猜麥偉兵是不小心捅了什么簍子。但殺了十一人，還有警察？這可不是“不小心”了！

麥偉兵表情一僵，訕訕地說：“喬工，我知道你怪我……”

“我?guī)蛶湍惆?。”不等對方理解他這話的意思，他的右手如毒蛇一般，倏地探出，化作一道殘影，直取對方的喉嚨。

瞬間，麥偉兵就感到一陣惡寒。長期戰(zhàn)斗培養(yǎng)出的本能告訴他，這一下，不躲，真的會死！

毛毯高高揚起，被喬木呈爪狀的手輕易刺穿。毯子后面的椅子上，卻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。

“喬工，你這是什么意思？！”角落中，半蹲馬步、全身緊繃、高度戒備的麥偉兵死死盯著他，厲聲質(zhì)問。

喬木不急不慢地將耷拉在手上的毯子拽下來扔到地上，又上下打量起對方：“這不就好利索了嘛。”

麥偉兵聞，臉色一變。他的視線中，喬木身后那群有膽子留下來圍觀的中階調(diào)查員，各個看向他的視線，都充滿了不屑，甚至蔑視。

搞砸了沒關(guān)系，犯了錯就認，挨打立正就是了。但闖了禍，竟然還裝病想要逃脫責難，一句輕描淡寫的“對不住”就想糊弄過去。

大家都是成年人了，這種行為顯然很讓人不齒。

此刻的麥偉兵，也意識到自己倉皇之間犯了錯誤。他知道自己搞砸了，心中畏懼怯懦，聽著門外亂糟糟的聲音，下意識就想要逃避。

他沒指望自己這一手能騙過喬木，只是寄希望于對方看在他是p8的份上，給他留些面子。

但此刻的他，心中卻沒有絲毫悔恨，反而在眾人那輕視的目光中，更加羞惱了。

羞于自己竟然當眾丟了面子，惱于喬木竟然這點臉面都不肯給他，竟然當眾出手揭他的短！

羞憤之下，麥偉兵只感覺鮮血倒涌，整顆腦袋又漲又熱。他干脆也不裝了，站直身子，恨恨地盯著喬木，反過來質(zhì)問：

“喬工，我前面殺那五人，不過是一時糊涂。而且我也跟你解釋過了，是那五人害我在先！你當時不也不追究了嗎？！

“后面那些警察荷槍實彈沖進來。黑洞洞的槍口對著我，我不反抗怎么辦？被他們就地正法嗎？！”

后面的人們聽到，有的人若有所思，有的人則依然不屑。

“我確實犯了個錯誤，”喬木并不打算當眾與對方辯論，只是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，輕柔地說，“你招嫖遭仙人跳，不想著平息事態(tài)反而暴起傷人，導(dǎo)致被拘留。知道這件事時，我就不該給你留臉面，應(yīng)該直接讓你離開項目?！?

身后原本聽了麥偉兵一面之詞覺得頗有道理的幾人，頓時恍然。

喬木則繼續(xù)說：“你應(yīng)該還不知道后來發(fā)生了什么吧？你是跑了，但你把手機落下了。警方看到了咱們微信群的聊天記錄，將咱們定性為特大間諜團伙。全國的公安與國安都動起來了，一支支特警武警奔赴各地，打算將我們所有人一網(wǎng)打盡?！?

“麥偉兵，”他甚至懶得稱對方為“工”，“我就問你，我們這些人當然能跑，那些p3和p4怎么辦？萬一有人缺乏經(jīng)驗，搞不清狀況，當場反抗，丟了性命，怎么辦？”

身后眾人聞，悚然而驚。

“這都是沒發(fā)生的事兒！”麥偉兵卻厲聲道，“你拿沒發(fā)生的事兒嚇唬他們，拿沒產(chǎn)生的后果指責我？！”

見對方已經(jīng)徹底沒有自我反思能力了，喬木終于失去了繼續(xù)對話的欲望，不再理會對方，只是對旁邊的顏其平道：“他被除名了。你們私下要不要組織集體行動我不干涉，但我主導(dǎo)的項目，沒有他了?！?

說完他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身后則傳來麥偉兵厲聲的呼喊：“喬木，你嚇唬誰呢？！你還真拿自己當山西的土皇帝了？我告訴你，老子做p8的時候，你還在學(xué)校撒尿活泥呢！沒有你，老子一樣混得風生水起！

“你們就這么看著這么個小屁孩兒擱咱們老人頭上拉屎？他喬木給太原省部做過什么貢獻？從他來了第一天起，咱們就沒消停過……”

喬木已經(jīng)走到電梯間，推門走了進去。

玻璃幕門在身后關(guān)上，也徹底隔絕了麥偉兵歇斯底里的咆哮。

他等電梯期間，門又被推開，出來的是顏其平。

對方看了看他，徑直走到他身邊站定，仿佛只是和他一樣等電梯。

但等了幾秒，對方還是開口了：“我讓他們等會兒再出來?！?

喬木點了點頭。麥偉兵算是顏其平的人，出了這檔子事兒，對方不說給他個交代，也肯定要和他溝通。

“你去食堂吃飯？”對方又問，仿佛就是來嘮家常的。

“氣飽了，”喬木搖頭，“回家吃。”

顏其平瞥了他一眼：那到底是飽沒飽??？

這話當然說不出口。

兩人進入電梯，看著電梯門緩緩關(guān)上，確認外面沒人能偷聽，顏其平才緩緩開口：“麥偉兵的情況不是最嚴重的?！?

說完停頓片刻，自己也覺得這話有歧義，又補充：“我不是替他開脫，我支持你的決定，經(jīng)過剛才這么一鬧，他確實不適合留下了。

“但他這樣的絕不止他自己。這種事情以后會沒完沒了的。”

喬木知道對方的意思。

調(diào)查員中有心理問題的不在少數(shù)，尤其是那些老資歷p5p6和中高階調(diào)查員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各種心理問題。

他們只是沒到“心理異常者”的程度，不代表他們都心理健康。

每周都要經(jīng)歷最多三個月陌生的異世界生活，也可以這么說，調(diào)查員這個職業(yè)，人生的大部分時候，都長時間處于各種非常不利于心理健康的環(huán)境。

別說這些調(diào)查員了，只說喬木自己。

他前世可是從最殘酷的職場廝殺中脫穎而出的，練就了相當堅韌的心理素質(zhì)。這一世執(zhí)行項目的頻率相較其他同事明顯偏低，而且他并不是外界傳的方法派調(diào)查員，在項目中每次都目標明確、直奔主題。

可以說他承受的心理壓力，遠遠沒有其他調(diào)查員那么大。

即便如此，他也或多或少有一些心理問題了。

之前莉莉絲為他構(gòu)筑的夢境，就是圍繞他最恐懼的幾件事，針對他的心靈漏洞進行攻擊。

只到了第四個主題為“回家”的夢境，他的心防就被輕而易舉地擊潰了，被對方輕松改造成了夢魔。

要不是他在夢境中的操作，借助莉莉絲將夢境化作現(xiàn)實的能力，意外復(fù)活了碎星河，及時為路西法之翼提供了附著，讓對方能夠施展力量。

再加上對方之前收藏的那枚詭異眼球……

現(xiàn)在的他，恐怕已經(jīng)兵敗如山倒，已經(jīng)是莉莉絲的小迷弟了。

如果連他都有一些顯而易見的心理問題，那其他調(diào)查員就更不用說了。

麥偉兵只是最早暴露、最先捅婁子的那個，絕不是最嚴重、最欠收拾的那個。

“你要理解一點，公司不支持調(diào)查員團隊合作，不代表我們自己不能主動去做，”顏其平提醒，“王宗江在世時同樣力推過類似的模式，傾注了很多心血，到最后也高不成低不就?！?

主因其實不在公司是否支持，而在調(diào)查員自己就沒法擰成一股。

所以就算是集體項目，也是降臨之后分頭行動、分工合作、互不干擾，這已經(jīng)是現(xiàn)在的極限了。

如果發(fā)生一次類似事件，喬木就要讓對方身敗名裂、將對方踢出團隊，最終他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他才是那個被大家孤立的人。

“我明白，”喬木緩緩點頭，“這次只是殺雞儆猴。我沒指望所有人都做乖乖虎，只是借麥偉兵給他們一個警告，讓他們管好自己?！?

這些調(diào)查員，需要發(fā)泄，就自己找項目去。只要不在他的項目里胡來，他才懶得多管閑事。

見他分得很清楚，不是真的有道德潔癖，眼里揉不進沙子，顏其平也不再說什么。

一周之后，喬木他們又如期進行了第二次集體行動。

這一次不僅成員出現(xiàn)了變動，畢竟人們都有自己的事情，不可能保證次次出勤。

而且這一次，人數(shù)也有所增加，達到了133人。

為什么是133人呢？因為山西11個分部，只有133臺傳送器。

喬木等人進了傳送艙，意識很快就被投送去了異世界。

沒過多久，鄭志華就帶著幾個人，從醫(yī)療中心方向走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