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我,是它?!?
所有人恍然:佳莉婭要求他們向元帥佩劍宣誓!
亞爾科沒有絲毫猶豫,直接收起自己的佩劍。待傳令兵將元帥佩劍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后,高聲道:
“我亞爾科·羅森宣誓,我將效忠我的主人,簡·洛薩,一如我此刻效忠我的主人,安度因·洛薩。我將愛其所愛,仇其所仇。主人凡踐履契約,因我委身投附而善待于我,賜我以應(yīng)得,則我的一一行、一舉一動,必將以他的意志為準(zhǔn),絕無違背!”
有了亞爾科打樣,其他衛(wèi)兵紛紛效仿,向元帥佩劍起誓,效忠于洛薩家族唯一的繼承人、年僅一歲的簡·洛薩。
在衛(wèi)兵們完成宣誓后,就連周圍那位仆從,都紛紛上前跪倒在騎士劍下,一一宣誓。
喬木站在一旁,靜靜欣賞著這場政治秀。
這是比傳統(tǒng)繼承宣誓更具象征意義、更具心理約束力的宣誓儀式。凡是參加今天這場儀式的人,他們將比任何其他衛(wèi)兵、仆人都更加忠誠,也將比任何其他人都更加值得洛薩家族信任與器重。
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,從這一刻起,都是佳莉婭·洛薩在這場政治斗爭中的嫡系、基本盤了。
哪怕是最普通的仆從,也將成為她的耳目,甚至化身黑暗中的匕首、金杯中的鴆酒。
隨著宣誓結(jié)束,今晚的風(fēng)波,就只剩下一件事了……
喬木走上前,問出了今晚最關(guān)鍵的問題:“是誰告訴你們,元帥的婚姻是一場陰謀的?”
聽到這個問題,仆從們一臉茫然,那些衛(wèi)兵則面面相覷,很是不安。
他們顯然知道答案,卻因此陷入兩難。這種兩難立刻就讓他們陷入了更加難堪的境地,畢竟幾分鐘前,他們才一一對著元帥佩劍宣誓……
好在那位“罪魁禍?zhǔn)住睕]讓他們?yōu)殡y多久。
“是我!”約瑟夫從衛(wèi)兵中走了出來,愧疚地單膝跪地,“昨天在花園和您聊過后,是我將您說的話告訴其他人的。我愿意承擔(dān)一切后果,接受任何懲罰!”
喬木沒打算追究這件事,而是追問:“我當(dāng)時告訴過你那只是假設(shè)。你在告訴他們之前,有向任何人核實過我的說法嗎?”
約瑟夫愣住了,他思索片刻后,猶豫著點了點頭,弱弱地吐出了一個人名:“桑德斯先生……是夫人的侍從官桑德斯先生?!?
聽到這個名字,佳莉婭忍不住陷入了恍惚。
“還真是有仇不隔夜,”想起那個被自己羞辱的侍從官,喬木忍不住冷笑,“還真是……蠢到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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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德斯顯然沒想到,自己怨憤之下幾句略帶惡意、更多只為了發(fā)泄的挑撥之語,竟然能引發(fā)這么大的亂子。
而躺在床上惴惴不安、祈禱亞爾科那個蠢貨不要多事,直接將嘩變衛(wèi)兵盡數(shù)處死或流放的他更沒想到,才一個多小時,自己就被四名全副武裝的衛(wèi)兵撞開房門、堵上嘴巴、死死捆住。
心驚膽戰(zhàn)地在地牢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夜,腦海中想了無數(shù)種否認(rèn)、推脫、哀求、求助等說法的他,本以為自己會被帶到總督的書房,接受總督夫人的單獨審訊,沒想到卻被兩名衛(wèi)兵一路帶到了廣場。
那一刻,他雙腿軟得站也站不住了,直接癱倒在地。
廣場,是公開審判的地方。在這里審判,就是要根據(jù)總督頒布的法條,直接裁定他的罪行,而不是小懲大誡。
這就意味著,他最輕也要挨幾十鞭子,在床上躺幾個月。甚至可能被流放到草原邊陲的某個小村落,過他從未體驗過的茹毛飲血的生活……
恐懼與憤恨交織的他并不知道,審判臺旁的休息室中,佳莉婭也在猶豫。
“桑德斯是父王派來的人,他已經(jīng)跟隨我四年了,是洛丹倫所有侍從官中和我最親密……”
“我說過了,夫人,”喬木不為所動地打斷她的求情,“想要保護您的女兒,您就必須變得像您父親一樣冷酷無情。”
“除了您自己和您的女兒,在您眼里只該有兩種人:可以利用的,和沒有利用價值的?!?
見對方一時間還是難以適應(yīng),他繼續(xù)說道:“一會兒審判結(jié)束后,我就要去另一個地方,為您尋找您的第一個盟友了。
“她是我見過的最危險的獵手,她生來就是為了爾虞我詐、玩弄人心、摧毀道德、顛覆秩序。如果讓她發(fā)現(xiàn)您是一只……如此人畜無害的小綿羊,她瞬間就會將您,和您的女兒吃干抹凈。
“相反,如果您能夠證明自己有資格與她同臺競技,她將帶給您超乎想象的幫助與回報。而這場審判,就是您證明自己的第一步?!?
佳莉婭似乎被他的話嚇到了,臉色有些蒼白。
她勉強地笑了一下:“那為什么還要和那樣的人合作?我們不是可以向納魯、先知尋求幫助嗎?”
“納魯對凡人的爾虞我詐毫無興趣,它們心系宇宙的存亡,簡的婚姻與人生在它們眼中什么都不是,”喬木冷酷地摧毀她的幻想,“而先知,他是您丈夫的盟友,未來也會是您女兒的老師。但無論哪種身份,都不會凌駕于德萊尼領(lǐng)袖的身份之上?!?
他輕聲提醒:“即便是仁慈、睿智的先知,也不會為了一個女孩,去得罪強盛的洛丹倫王國,去得罪強大的人類六國。他對簡的庇護,只會截止于她的成年禮。”
佳莉婭臉色慘白地踉蹌著后退了一步,半晌才沙啞著嗓子質(zhì)問:“那你說的那位盟友,他……她就會嗎?會為了我和簡,不惜得罪整個聯(lián)盟?”
“她不會為了您和簡得罪聯(lián)盟,”在對方絕望的目光中,他繼續(xù)說道,“但她會為了利益得罪聯(lián)盟。而且與先知不同,她并不畏懼聯(lián)盟,甚至很樂于挑戰(zhàn)那個龐然大物?!?
“所以,夫人,睜開你的眼睛,看清這個世界的真相,”他逼近一步,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,向?qū)Ψ絺鬟f壓迫感,“這個世界從不因您的善良與無辜而寬宥您,它只會因您的強大而尊重您!”
佳莉婭·洛薩渾渾噩噩地走出休息室,站在審判臺上,俯視著聚集在此、茫然不知何事的子民。
隨著審判的開始,一個個證人走上臺前,講述昨天發(fā)生的一切,人們也漸漸了解到了昨晚那場騷亂的真相。
驚怒的情緒在人群中快速傳播,直到所有證人都完成證詞的呈現(xiàn)后,憤怒的呼喊已經(jīng)淹沒了整座廣場,甚至可能也驚動到了城堡中正在靜養(yǎng)的洛薩元帥。
“公主殿下,我從未想過背叛您、傷害您……”
第一次直面人民的怒火,桑德斯終于膽寒了。此時此刻,他將一切怨憤、委屈拋諸腦后,滿心都是祈求寬恕,只要不流放自己,怎么樣都好,哪怕挨鞭子,甚至去馬房喂馬!
佳莉婭看著面前的桑德斯跪在地上,滿臉哀求,嘴巴不停蠕動??蓪Ψ秸f的話,她一個字都聽不見。
此時此刻,她的耳邊還回響著喬木剛才的話:
“想要保護簡,您只有變強這一條路可走。想要變強,您就必須先學(xué)會冷酷!
“幸運的是,冷酷是一種能力,而非天性。待您畢業(yè)后,如無必要,您完全可以不再使用這種能力。
“但前提是,您必須學(xué)會它,就在今天,就在當(dāng)下!”
想想你的女兒,佳莉婭,簡……她還那么小,她需要你,她只有你……
“桑德斯·盧森,圣光在上,以總督安度因·洛薩之名,我在此宣布對你的判決。”
她的聲音不大,但全場瞬間就安靜了下來,鴉雀無聲,就連不遠處的牛羊仿佛都屏住了呼吸。
“在過去三年里,你試圖欺瞞你的主人、試圖操控你的主人、試圖竊取不屬于你的權(quán)力;在昨天,你策劃并煽動了一場失敗的叛亂……
“你違背了自己的誓,你背叛了主人的信任,你玷污了圣光的信仰……”
此時,一旁的書記官已經(jīng)察覺到不對勁,連忙起身,低聲提醒:“總督夫人……”
佳莉婭絲毫不予理會,反而用更大的聲音宣布:“圣光在上,以洛薩之名,此時此地,我,外域總督夫人佳莉婭·洛薩,正式宣判你的死刑!”
片刻的沉寂后,人群瞬間爆發(fā)出驚天動地的歡呼,直接吞沒了書記官駭然的抗議聲。
癱坐在地上的桑德斯仰著頭,呆滯地看著他侍奉四年的公主殿下,腦子里卻空空如也,什么都沒有。
身下涌來一股暖流,很快就冷卻下來,而且越來越濕,讓他很不舒服,但他對此似無所覺。
兩名衛(wèi)兵走上來,粗暴地拽著他的兩條手臂,將他從地上拽起來,拖著他走向一旁的絞刑架。
“快看,他尿褲子了!”看著他褲子上的大片水痕,人群中立刻爆發(fā)出暢快的、幸災(zāi)樂禍的笑鬧聲。
那位書記官湊到佳莉婭身邊,還想要阻撓這場荒唐的審判,待看清這位總督夫人的正臉后,卻瞬間變成了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。
那是他三年來從未在這位總督夫人身上見過的眼神,那也是他三年前經(jīng)常在尊敬的國王陛下身上見到的眼神。
他并不能理解那個眼神的涵義,但他知道,每當(dāng)陛下露出那個眼神,就代表有人要死了……
渾身發(fā)冷的他不敢再發(fā)出任何置喙,只是狼狽地連退好幾步,本能地拉開與對方的距離。
這一刻他才想起,眼前這個女人,也姓米奈希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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