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厲征不知道怎么振作,他根本都不想振作。
胸腔的空氣稀薄,疼得他腰都直不起來,他雙手撐在膝蓋上,用力呼吸,他的眼睛一陣發(fā)酸發(fā)脹,不一會兒視線被模糊,隨后身前的海面上忽然落下一滴淚,很快第二滴,第三滴…
“她那天還跟我開玩笑,讓我把她丟到海里喂魚?!?
“早知道會一語成讖,當初我就不該逗她的。”
“如果不是那天出了事,這個時候我們已經(jīng)領完結婚證了?!?
“是我不好,都是我的錯,我就不該帶她來港城,我就不該帶她去見阮震霖…”
沈厲征東一句西一句,眼淚很快糊了整張臉,他哭得渾身發(fā)顫,他像是被人抽走了筋骨,整個人單薄脆弱得快要碎掉。
鄭承也同樣淚目,幾次想要安慰他卻半天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詞。
他何嘗不曾后悔,如果早知道黎小滿會被阮溪抓到,當初他無論如何不會把她推進那個逃生通道。
可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如果,他們更沒有開上帝視角,無法提前預知未來即將發(fā)生的事。
秦默就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岸邊,他跟在沈厲征身邊十多年,見過他很多面,狠厲的,囂張的,霸道的,狂妄的,卻從未見過他像現(xiàn)在這樣毫無形象的嚎啕大哭,那樣悲傷無助,仿佛失去了全世界。
他一向沒什么情感,此時此刻也不由得被觸動,尤其一想到有朝一日尚抒意知道黎小滿出事后會是如何傷心難過,一顆心也跟著酸澀不已。
……
沈厲征那天從海邊回來后就生了一場重病,在醫(yī)院渾渾噩噩睡了一個禮拜,醒來后,沒再鬧著要找黎小滿,每天靜靜坐在窗邊,整個人由內(nèi)而外透著一股死寂。
鄭承也進來病房的時候,他又坐在窗邊出神,像尊雕塑,半天一動不動。
他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。
“阮溪前幾天被阮震霖悄悄送出國了,他本人這段時間也一直減少出門,非必要出去的時候,身邊都帶著很多保鏢,看樣子,是忌憚你會報復他?!?
沈厲征聽完鄭承也的話,面上也沒多大表情。
不過幾天時間而已,鄭承也發(fā)現(xiàn)沈厲征瘦了整整兩圈,兩頰深深凹陷下去,皮膚也透著一種不健康的白,他無聲嘆了口氣,“阿征,你都好久沒出去過了,今天外面天氣不錯,我陪你下去走走吧?”
沈厲征看著天空中那道被飛機劃過的銀線,半晌,終于開口,“承也,你能回宜城幫我取樣東西嗎?”
鄭承也難得聽見沈厲征回他一句話,“什么東西,你說,我去幫你取?!?
“一盆向日葵,她跳下去之前托付我照顧它們。”
鄭承也聽見“她”這個字,面上的神情一瞬間變得沉痛,“那確實要取過來,花朵這種東西需要精心養(yǎng)護的。”
他說完,眼眶又是忍不住一陣泛紅,善良如黎小滿,這是生怕她死后沈厲征追隨她而去,特意給他找了個理由牽絆他。
“還有其他的嗎?我一并給你帶過來?!?
沈厲征搖頭,“除了向日葵,其他東西維持原來位置,一律不要動?!?
鄭承也當天下午便啟程去了宜城,徐放一早便在沈厲征家等他,他捧出那盆小小的向日葵幼苗,“你別說這向日葵生命力還挺旺盛,我來的時候泥土都干了,葉子半點都沒蔫兒,綠油油的?!?
他還不知道黎小滿出事的事,饒有興致地撫摸向日葵的一片小綠芽,“沈總跟黎小姐大概什么時候回來,之前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跟黎小姐領證,我證件都給他準備好了,他倒不急了?!?
鄭承也此時站在這個房間里,終于明白沈厲征為什么不愿親自回來一趟。
這里四處都是黎小滿的影子,沙發(fā)上的玩偶,茶幾上的發(fā)卡,露臺上的畫板上甚至還有一副她才完成了一半的人物素描。
“承也哥!”
鄭承也正看得入神,恍然間聽見黎小滿的聲音,轉身看向健身房的方向,黎小滿拿著一條毛巾,一邊擦臉上的汗一邊笑著朝著他走過來,“承也哥,你怎么來了?”
鄭承也愣在原地,連呼吸都不敢用力,眼睜睜看著黎小滿走到他面前,在他眼前揮了揮手,郁悶地鼓腮,“承也哥,我跟你說話呢,干嘛不理人?我告訴你啊,你都不知道阿堯哥哥有多過分,就因為我昨晚偷吃了一個小雞腿,竟然被他罰多運動半小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