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世安走出晉興銀行那燈火通明、秩序井然的大廳，冬日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，卻吹不散他胸中那股滾燙的熱流。

屈辱感？早已被入股、常務(wù)董事、新銀行主人之一，這些充滿希望的字眼沖刷得一干二凈。

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一種押對了寶的、隱秘的興奮。他沒有立刻回永泰恒，而是腳步一轉(zhuǎn)，徑直走向了相熟的德昌隆錢莊。

德昌隆的東家老宋，是周世安幾十年的老友，也是昨夜密會上少數(shù)幾個和他一樣感到絕望又猶豫不決的小錢莊主之一。當周世安將晉興銀行的入股方案和盤托出，尤其強調(diào)了獨立運營主體、保留商號印記、按股分紅、核心職位等關(guān)鍵點時，老宋渾濁的老眼瞬間亮了起來！

“老周！此當真？那蘇行長真有如此胸襟氣度？不是吞并？”老宋激動得聲音都在發(fā)抖。

“千真萬確！字字句句，親耳所聞！”

周世安斬釘截鐵，“宋老哥，你我相交多年，我豈會騙你？與其坐等被碾碎，不如趁早抓住這根救命稻草！這是活路，更是通天之路?。　?

“好！好！我信你！”老宋一拍大腿，“我德昌隆雖小，但也有些老客戶和熟手伙計！我這就去準備賬冊！老周，勞煩你替我在蘇行長面前美幾句？”

周世安的成功投誠的消息像長了翅膀，以驚人的速度在小范圍、尤其是那些實力不濟、前景黯淡的中小錢莊和票號間瘋狂傳播。

德昌隆錢莊的老宋幾乎是緊隨周世安之后，第二天就備齊了厚禮，帶著最核心的賬房掌柜，恭恭敬敬地遞上了拜帖，求見蘇婉貞。

姿態(tài)之謙卑，與之前裕源昌密會時的愁云慘霧判若兩人。

蘇婉貞展現(xiàn)了同樣的雍容與務(wù)實，雖然德昌隆體量遠小于永泰恒，但蘇婉貞依舊給予了尊重，提出了類似的“資產(chǎn)作價+商譽評估，入股太原分行”的方案，只是所占股份比例和職位安排自然相應(yīng)降低。

老宋已是感激涕零，當場就簽了意向書。

源豐票號、匯通錢莊，一家又一家原本在倒閉邊緣掙扎的中小錢莊，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紛紛涌向晉興銀行。

他們不再奢求獨立，只求能依附于這棵參天大樹之下，保留一絲血脈，分得一杯羹。

晉興銀行太原分行籌備處（臨時設(shè)立）門前，一時間竟排起了長隊！負責接待的晉興職員忙得腳不沾地，審核賬冊、評估資產(chǎn)、洽談條款。

蘇婉貞定下了基調(diào)：來者不拒，但條件分明。資產(chǎn)清晰、信譽尚可、人員可靠者，歡迎入股；劣跡斑斑、資不抵債者，則只接受資產(chǎn)清算折價收購其網(wǎng)點或吸收部分人員。

晉興以一種近乎招安納降的姿態(tài)，高效地整合著太原金融界的底層力量，迅速壯大著自身的毛細血管網(wǎng)絡(luò)。

一些規(guī)模比永泰恒略小，但比德昌隆之流大些的錢莊，如福源長、恒利通等，則陷入了更深的焦慮和動搖。

他們既不甘心像永泰恒那樣徹底屈身入股，又恐懼于被晉興和那些已經(jīng)投靠的小錢莊們聯(lián)合擠壓致死。

他們開始頻繁接觸周世安和老宋，打探入股后的真實待遇和權(quán)力，暗中評估自家產(chǎn)業(yè)的價值，猶豫著是否要放下最后的身段。這種猶豫本身，就極大地削弱了他們聯(lián)合對抗晉興的可能性。

周世安的“叛變”和中小錢莊的紛紛倒戈，對以裕源昌王秉坤、大德通錢守業(yè)為首的大錢莊票號聯(lián)盟，造成了毀滅性的心理打擊和現(xiàn)實的分裂！

裕源昌王秉坤得知周世安不僅投靠，還帶起了一股入股風潮后，氣得在密室里砸碎了一套心愛的紫砂壺！

“周世安！老匹夫！軟骨頭！壞我大事！”

他精心策劃的“拖耗亂”毒計，尚未全面展開，后院就起了大火！

中小錢莊的倒戈，讓晉興在太原本地的業(yè)務(wù)網(wǎng)絡(luò)瞬間鋪開，客戶資源被大量分流，他試圖耗晉興錢糧、制造麻煩的計劃難度陡增！

更讓他心驚的是，晉興這種懷柔入股的策略，極具欺騙性和誘惑力，正在瓦解他原本就脆弱的聯(lián)盟基礎(chǔ)！

大德通錢守業(yè)則是面如死灰，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。

他看著柜臺上日益稀少的客戶，聽著伙計們私下議論哪家小錢莊又入股晉興了的消息，一股深重的無力感和被拋棄感攫住了他。他召集剩下的幾家大票號掌柜商議，會場氣氛比裕源昌那次更加壓抑絕望。

“王秉坤的亂后方之計，風險太大！萬一不成，就是滅頂之災(zāi)！如今晉興勢大，又有督軍府撐腰，我們不如也學周世安……”一位掌柜怯生生地提議，立刻被錢守業(yè)厲聲打斷。

“住口！我大德通百年金字招牌，豈能委身于人？！寧為玉碎，不為瓦全！”

錢守業(yè)嘶吼著，但色厲內(nèi)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