沖突與指導(dǎo)在雨幕中展開:
“王老倔!你抖什么抖?!撒這么稀拉,麥苗不夠數(shù),秋天喝西北風(fēng)???!”
一個林家村來的漢子,名叫林大柱,頂著斗笠,幾步?jīng)_到正在用手撒種的一個老農(nóng)面前,雨水順著他黝黑的臉頰往下淌,聲音又急又沖。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淋得濕透的少年團成員。
那叫王老倔的老農(nóng)被吼得一愣,看著手里金貴的麥種,心疼得直咧嘴:“林師傅!這撒得不少了!往年都這么撒,一畝地也就…”
“往年是往年!今年按林家村的規(guī)矩來!”
林大柱不由分說,一把搶過王老倔手里的籮筐,塞給他一個特制的、帶著刻度標(biāo)記的撒種器,“用這個!看見這口了沒?每一把下去,量是固定的!撒下去,要比你往年習(xí)慣的,再密上三成!種子不夠?后面還有車!管夠!咱要的是苗多、穗多!懂不懂?!”
他的吼聲在雨聲中格外清晰,帶著不容置疑的權(quán)威。
王老倔看著林大柱身后那幾個少年團成員也用力點頭,又看看遠處武裝巡邏的士兵,再看看籮筐里確實比往年堆得高的麥種袋,一咬牙:“中!聽林師傅的!密三成就密三成!”
他笨拙地拿起撒種器,按照林大柱的指點,開始加大幅度和頻率地揚撒。
金黃的麥粒,帶著比往年更密集的弧線,落入濕潤的泥土。
在另一片使用木耬播種的田里,林家村來的技術(shù)員林水生正半跪在泥地里,用手扒開剛播下的種子溝,對著旁邊扶耬的漢子吼道:“停!停!李大哥,你這耬壓得太輕了!種子都浮在面上!這不行!深度!深度不夠!得壓下去三指深!你看,”
他扒開自己腳下的土,“像這樣!這樣種子才能扎住根,冬天才凍不死!”
他一邊吼,一邊示意旁邊一個少年團成員:“小石頭,拿你的株距尺過來!量給李大哥看,行距按尺子上的紅標(biāo)記來!”
少年團成員小石頭立刻拿著一個刻著清晰標(biāo)記的木尺跑過來,手腳麻利地在剛播過的溝壟上測量、標(biāo)記,大聲報著數(shù)字。
扶耬的漢子看著那明顯比往年窄得多的行距標(biāo)記,再看看林水生那沾滿泥漿卻異常嚴(yán)肅的臉,以及少年團成員認(rèn)真的眼神,不敢怠慢,咬著牙調(diào)整了力道和步伐,沉重的木耬在泥水中壓出更深、行距更窄的溝壑。
少年團農(nóng)業(yè)組的成員們像勤快的小蜜蜂,在雨幕中穿梭得更快了,他們的聲音被雨聲打得有些模糊,卻異常執(zhí)著,內(nèi)容也變得更加具體:
“王隊!深度!三指深!林師傅說了,淺了不行!”
“這邊行距寬了!收一收!按尺子上的紅杠杠!必須密!麥苗擠點不怕,后期能分蘗!”
“李伯!撒勻點!別心疼種子!那邊太稀了!種子用量比往年多兩成!布袋上寫著呢!按量撒!”
經(jīng)驗豐富的老農(nóng)技師則緊緊盯著土壤的墑情和雨勢,嘶啞著嗓子吼著:
“雨不大!正好!快!再快!趁著地皮沒濕透,種子落下去正好發(fā)芽!耙子跟上!輕耙!保墑!別讓雨水把種子沖跑了!耙完趕緊壓一遍!壓實了!”
在連綿的梯田上,景象更為壯觀。
一層層環(huán)抱著山丘的田塊里,深藍色的人流如同涌動的蟻群,在雨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
號子聲、催促聲、牲畜的響鼻聲、農(nóng)具的碰撞聲、以及林家村漢子們那帶著濃重口音的、強調(diào)著密三成、深三指、種子管夠的吼聲,混合著淅淅瀝瀝的雨聲,構(gòu)成了一曲宏大而充滿生機的希望交響曲。
武裝巡邏的士兵和警察,持槍肅立在田埂高處或路口,警惕地注視著四周,他們的存在,讓這繁忙而略帶爭議的雨中之景,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保障。
雨,落在新翻的、渴望滋潤的土地上,也落在無數(shù)雙充滿希望的眼睛里,落在那些印著安家立業(yè)的深藍工裝上。
長治縣的人民在這1913年的第一場秋雨中,書寫著關(guān)于生存與未來的、最樸實的,也最野心勃勃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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