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，直到晨跑接近尾聲，方陣開始有序帶回，震天的聲浪漸漸平息，閻錫山才緩緩開口，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傳入林硯耳中：

“硯哥兒，太原府里有幾所學(xué)堂，國文、算學(xué)、格致，師資都是頂好的?！?

他目光依舊看著漸漸散去的綠色方陣，語氣帶著一種長輩的、不容置疑的關(guān)懷，“明年開春，要不要來太原上學(xué)？開闊開闊眼界。”

林硯聞，目光從收隊的少年身上收回，仰起小臉看向閻錫山。

晨光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，沒有驚訝，沒有猶豫，只有一片了然于心的平靜。

他輕輕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小小的下巴劃出一個堅定的弧度，清亮的童音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響起，清晰而簡短：

“好。”

沒有多余的解釋，沒有討價還價，只是一個字。

仿佛去太原上學(xué)，是早已在棋盤上落定的一子，是順理成章、水到渠成之事。

閻錫山看著林硯平靜的小臉，聽著那一個干脆利落的“好”字，心中最后一絲因昨夜驚天之秘而產(chǎn)生的疑慮也煙消云散。

這孩子的心智，早已遠(yuǎn)超常人。

他伸出手，寬厚溫?zé)岬氖终戚p輕落在林硯的肩頭，如同按下一枚重要的棋子，帶著期許，也帶著一種無形的承諾。

“好?！遍愬a山也沉聲應(yīng)道，嘴角終于勾起一個滿意的、帶著深意的弧度。

東方，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終于掙脫了山巒的束縛，噴薄而出，瞬間灑滿了整個廣場。

散去的綠色身影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，如同被點(diǎn)燃的點(diǎn)點(diǎn)星火。

巨大的學(xué)校建筑群披上了暖色，遠(yuǎn)處梯田的輪廓也清晰起來。

新的一天開始了！

官邸門前，黑色轎車已發(fā)動。

林永年肅立車旁，林硯安靜地站在父親身側(cè)。

閻錫山最后看了一眼遠(yuǎn)處梯田上蜿蜒如龍的引水陶管，那沉默的巨獸正將活水無聲地注入這片新生的土地。

他收回目光，落在林永年沉穩(wěn)的臉上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一切盡在不中。

然后，他彎腰，寬厚的手掌按在林硯小小的肩頭，目光深沉：“硯哥兒，太原見?！?

“閻伯伯慢行。”林硯仰起小臉，清澈的眸子映著晨光。

閻錫山不再多，利落地鉆進(jìn)轎車。

車窗緩緩升起，隔絕了車外的清冽空氣。

轎車平穩(wěn)啟動，沿著那條筆直、堅實(shí)的水泥路駛離。

車內(nèi)，閻錫山靠在后座，閉目養(yǎng)神。

臉上慣常的冷峻線條，此刻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、仿佛卸下重?fù)?dān)般的松弛。

腦海中，十萬毛瑟的冰冷觸感、克虜伯重炮的森然輪廓、德國精密機(jī)床的油墨氣息，與窗外這片生機(jī)勃發(fā)、由他親自見證并落子定局的土地景象，交織纏繞。

長治的根基已成，山西的棋局正式開始。

他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，沉如古井的眼底，映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、屬于新潞城的、充滿無限可能的晨光。

轎車加速，駛向太原，也駛向一個被這潞城基業(yè)悄然改變的未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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