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內(nèi)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死寂壓得密不透風(fēng)。
方才還振振有詞彈劾女子軍“違逆祖制、傷風(fēng)敗俗”的大臣們,此刻一個個斂聲屏氣,目光躲閃著不敢抬頭。
皇后娘娘那身朱紅宮裝的裙擺上,一片暗紅血跡正順著織金鳳紋緩緩暈開,刺得人眼生疼。
有幾位老臣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,袖中的手緊緊攥著朝笏,仿佛那輕飄飄的奏疏此刻重逾千斤。
御史臺列中的蘇瑾氣得胸腔發(fā)悶,指節(jié)死死摳著腰間的玉帶,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肉里。
這群沒用的軟骨頭!方才還跟著自己慷慨陳詞,把女子貶得一文不值,如今不過見了點血,就一句話都不敢說了。
蘇瑾想開口罵人,可眼角的余光瞥見,吏部尚書那老狐貍已然垂首斂目,禮部侍郎更是一副事不關(guān)己的模樣。
就連平日里與他沆瀣一氣的幾位御史,也都紛紛低下頭,裝作沉默是金。
蘇瑾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守舊派的領(lǐng)頭人都已噤聲,他若此刻孤身犯上,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?
皇后以血明志,已然占盡了道義上風(fēng),自己再開口,便是“逼迫皇后、罔顧人倫”。
思及此,蘇瑾狠狠咬牙,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,只覺得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(tuán)棉花,又悶又澀。
皇后娘娘見殿內(nèi)安靜下來,輕輕掙開梁承朝的攙扶,重重在地上磕了個頭。
“圣上,女子軍將士皆為掙脫桎梏、追求自由而來,她們不愿再為無愛之婚所困,更不愿終身被‘夫為妻綱’的禮教束縛。臣妾斗膽請求,準(zhǔn)允女子軍將士與丈夫和離,更請陛下下旨修改律法,廢除‘女子不可主動和離’的陳規(guī),讓天下女子皆有自主和離之權(quán)!”
梁承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,指尖還殘留著她衣料的微涼觸感。
聽到“修改律法”“自主和離”這幾個字時,他瞳孔驟然一縮,他終于明白心頭那股盤旋許久的擔(dān)憂是從何而來——
皇后費(fèi)盡心力幫助女子軍,不僅僅是為了那些素不相識的女子,更是為她自己爭取一份隨時可以離開的權(quán)力。
他望著階下跪地的女子,她的側(cè)臉依舊清麗,卻褪去了往日的溫婉,多了幾分破釜沉舟的剛烈。
他們也曾經(jīng)是青梅竹馬、少年夫妻,也有多耳鬢廝磨的時光。
如今,她跪在他面前,只剩一臉的冷漠。
所求的不是榮華富貴,不是夫妻情深,而是一份和離的自由。
梁承朝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,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,混雜著震驚、失落、不舍。
不過帝王的失神不過轉(zhuǎn)瞬即逝,理智很快壓過了心頭翻涌的情緒。
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,指尖在袖中悄然攥緊,面上已恢復(fù)了往日的沉穩(wěn)威嚴(yán),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動容從未發(fā)生。
梁承朝目光掃過階下屏息凝神的百官,他緩緩開口,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:“既然眾卿無異議,那便準(zhǔn)了。傳朕旨意,即日起,女子有正當(dāng)理由,均可主動提出和離,官府不得無故駁回。女子軍將士和離之事,由戶部、禮部協(xié)同辦理,不得刁難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