擎天自然明白張若塵所說的「第二筆賬」指的是什么。正是當初,張若塵在黑暗之淵外渡神劫成功,卻被他廢掉修為的那一擊。廢而不殺,本身就是大忌。承受現(xiàn)在的因果,怨不得誰?!傅蹓m修為有成,可戰(zhàn)半祖,又攜整個劍界之大勢,你若要討賬,當今天下,誰敢不還?」擎天已是重新平靜下來,道:「敢問帝塵,打算讓老夫如何還?」張若塵道:「來地獄界前,九天前輩拉我喝了一次酒。他說,當初逆神族遭受滅族之劫,所有族人都在血咒下燃燒,是你將他帶回天南生死墟的死神廟中躲藏,以避詛咒。當然,后來大家都知道,九天并不在詛咒之列?!埂杆麤]有為你求情,但我知道他給我講此事的目的?!埂改銖U我修為,我本欲取你神心。但九天前輩對我有恩,他的面子,我是要給的?!埂盖嫔n,你是一個體面人,我就不出手了!自己挑選一位繼承者,將神心傳給他,做天南的未來之主。從今往后,我不再為難天南的任何修士。你看如何?」擎天坐如鐘,一動不動,道:「你要逼我自廢?憑你現(xiàn)在的修為,還做不到吧?」擎天的身前十丈,是他的秩序小天地,任何修士都無法輕易將之破開,傷到他真身。在身旁神樹的加持下,他可源源不斷調(diào)動天地之氣,和天南生死墟歷代先賢留下的銘紋。其中不乏有半祖銘紋和始祖銘紋,可讓他爆發(fā)出遠勝自身修為境界的戰(zhàn)力。精神力修士,在占據(jù)天時地利和準備充分的情況下,同境界可立于不敗之地??缫痪辰纾部梢粨Q一。正是如此,殞神島主這位精神力半祖,才可成為,當世唯一有機會在始祖面前自爆神心的存在。張若塵雙瞳浮現(xiàn)真理光華,手中的沉淵神劍不停顫鳴。隨著逆神碑物質(zhì)的力量,從劍中釋放出來,神樹下的銘紋受到影響,逐漸變得虛淡?!干佬?,的確是一處獨特的地方,在這里我還真沒有把握戰(zhàn)勝你。但,既然擎天不想體面,那就戰(zhàn),倒要看看是你的陣法、符紋、死亡念力厲害,還是我手中之劍先破滅這片天地?」「嘩!」張若塵絕不會輕視擎天,直接釋放出始祖血翼。滂湃的血氣外溢,與生死墟的天地之力對抗。始祖神氣和始祖規(guī)則,與神樹下的規(guī)則銘紋碰撞在一起。一場大戰(zhàn)一觸即發(fā)。石磯娘娘甜美悅耳的聲音,在天南生死墟中響起:「年輕人就是火氣大,有多深的恩怨,不能坐下來好好的談?」這可能是世間最動聽的聲音,沖淡了肅殺氣氛,就像水流撲滅烈火。石磯娘娘從生死門優(yōu)雅的行來,神袍大袖如云,纖腰盈盈一握,膚白流霞,花鈿緋紅,慵懶、高貴、冷傲……種種不同的氣質(zhì),在她身上不斷變換。她身上那種令人室息的美,充滿仙蘊和靈氣,使得生死墟的景象變得完全不一樣,不再死氣沉沉,反而生機勃勃,宛若仙境。這「萬古第一美人」的稱號,絕對是名副其實,沒有打任何折扣。瀲曦跟在她身后,秀目低垂。吸收了魂母的半祖神魂,繼承了魂母的半祖之身,瀲曦本已有了超絕的修為。但,在石磯娘娘的絕美光環(huán)下,她無論修為還是美貌皆被蓋過,不再那么驚艷。卻也多了一股惹人生憐的塵俗之美,沒有石磯娘娘那樣的距離感。張若塵從進入天南生死墟的那一刻,就一直在等石磯娘娘,見她現(xiàn)身,心中反而是暗暗松了一口氣。報復天南,討賬殺人,自然是要做。但,這些都是次要的。張若塵從來沒有忘記來黑暗之淵防線的真正目的,闖天南,只是為了釣石磯娘娘這條美人魚。她不現(xiàn)身,怎么與她談條件?張若塵不動聲色,冷道:「娘娘應該是沒有被人廢過修為,根本不明白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,所以,才能說出這樣的風涼話。」香風襲來。石磯娘娘動人的身姿,出現(xiàn)在張若塵和擎天的面前。她臉
上笑容散去,道:「擎蒼在替本座煉制有盡丹,丹成之前,他的性命和修為,誰都不能動?!箯埲魤m自然知道「有盡「二字代表什么。有盡,對應的是「無盡」??臻g之道的極限,是無限。時間之道的極限,是永恒。而光明和黑暗之道的極限,則是無盡。無限、永恒、無盡,皆是不可能達到的境界,所以黑暗詭異退而求其次,修煉成了空間之道中的「萬象無形」。很顯然,石磯娘娘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修成「無盡」,所以才將自己的始祖之道,定為了「有盡」。張若塵道:「有盡丹?敢問娘娘,有盡中的黑暗盡頭在哪里?恕我修為淺薄,尚看不到黑暗盡頭。有盡丹是否只是搪塞我的語?」石磯娘娘深知以張若塵現(xiàn)在的實力,已經(jīng)不可能輕易將他打發(fā),必然需要一個說法。她道:「這世間的道,并不是黑暗才有有盡和無盡的說法。石族修士的道,亦有有盡和無盡的說法?!埂冈嘎勂湓?。」張若塵道。石磯娘娘道:「你可還記得碲是如何出世的?夜土是他的身體,幻滅星海的每一顆星辰,皆是他身體的一部分。」「一尊石族半祖的石身分解后,可化為一片星海?!埂杆?,現(xiàn)在你知道了吧?」「石族有一種天道,就是不斷將宇宙中的物質(zhì)吸納和同化,最后,融入身體,變成自己的一部分。」「當石化物質(zhì)足夠多的時候,自然可以晉升半祖,甚至是始祖。這恰恰和黑暗之道的吞噬屬性不謀而合!」張若塵若有所思,道:「碲擁有的石化物質(zhì),是幻滅星海的大小。娘娘若走這條路證道始祖,得需要多少物質(zhì)?整個地獄界嗎?」「匯聚整個天庭宇宙的物質(zhì),也是夠的?!骨嫣斓?。「一方宇宙!這就是你的有盡?」張若塵輕輕搖頭:「娘娘若走這條路,與欲要收割天下的長生不死者有什么區(qū)別?這是一條死路,注定被天庭和地獄界所有修士所不容。當然,也包括劍界。」石磯娘娘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般說一樣,紅唇微翹,笑道:「若擁有物質(zhì),就能直接吸納,那么,所有石族修士都可以沖擊始祖大道了!哪有那么簡單?」「我若是要吸納一方宇宙,當初就會先吸納石族的十顆石神星,而不是將它們分發(fā)下去?!埂钙鋵?,要收集足夠多的石化物質(zhì),煉制有盡丹,并不一定要祭煉天庭宇宙,或者地獄界。」「只是一個碲,擁有的石化物質(zhì),就已經(jīng)足夠我前進很大一步。玉煌界、黑暗之淵、北澤長城,這些地方蘊含的物質(zhì),任得其一,或許都能助我踏入有盡。」「除此之外,魘地、奈何橋、九首石人,蘊含的物質(zhì),皆不會少于碲?!埂府斎唬€有最為重要的黑暗詭異,或者稱k為白元。我相信,在無數(shù)億年的久遠歷史上,k憑借黑暗之道和空間之道吞噬的物質(zhì),絕對堪比天庭和地獄界這樣的一方宇宙?!埂竗,便是我最大的目標?!箯埲魤m陷入沉思,思考石磯娘娘這番語的真實性。對上她這樣的古老半祖,必須慎之又慎。半晌后,張若塵道:「所以,所謂的有盡丹,其實是要用九首石人的兩塊殘軀加上碲的頭顱煉制?」「這只是最早的一批!而且,只是主料?!骨嫣斓馈埲魤m笑了笑,道:「其實我精神力也很強,而且我擁有地鼎。煉丹的事,未必要假借于他?!埂高@能一樣嗎?」石磯娘娘白了他一眼,道:「帝塵是劍界之主,既要忙于修煉,又要奔走天下,有多少時間替我煉丹?這是其一?!埂钙涠?,你現(xiàn)在倒是說得好,真到擎蒼被你廢掉,指不定你要與我提什么離譜的條件。本座怎么可能將此事交給一個完全無法掌控的人?」「其三,擎蒼可以調(diào)動整個死族的力量,幫我收集資源和物質(zhì)。你可以調(diào)動整個劍界的力量,幫我這么做嗎?你答應,劍界的諸神都不會答應?!故壞锬锵驗囮赝度ヒ坏姥凵?。瀲曦施施然上前,
輕道:「帝塵,二大人乃是天圓無缺,殺了他,已經(jīng)是重創(chuàng)天南,此事娘娘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成全你的面子?!埂钢劣诶镒?,既然當初擎天是廢你修為結(jié)怨,那么補償一些修煉資源和神藥,想來是可以彌補?!箯埲魤m凝肅的盯過去,沉聲道:「瀲曦,在石磯娘娘身邊待久了,是不是已經(jīng)忘了自己是誰的女人?要不要我替你回憶回憶?」迎著張若塵凌厲的眼神,瀲曦不僅沒有氣惱,反而內(nèi)心有一股莫名的興奮。但臉上卻是半分也沒有表現(xiàn)出來,冷哼一聲,默默后退到石磯娘娘身后。擎天道:「老夫這一生,已經(jīng)活得夠久了!帝塵的提議,倒也不是不可,但可否等到老夫幫石磯娘娘煉制完有盡丹?到時候,有始祖庇護天南,老夫死而無憾。」「我等不了那么久,誰知道這是不是緩兵之計?今天,我就要一個結(jié)果?!箯埲魤m道。石磯娘娘何等智慧的人物,在她印象中,張若塵還很少如此咄咄逼人。面對隨時可能攻打白衣谷的黑暗詭異,他不該如此不顧大局才對。張若塵應該明白,殺二大人,已經(jīng)是她的底線。真要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,逼擎蒼自廢,死族怎么可能不亂?而她石磯還有什么顏面可,今后還有誰會追隨她?石磯娘娘道:「張若塵,就算我不出手,真要魚死網(wǎng)破,你有幾成的把握在生死墟中戰(zhàn)勝擎蒼?這樣吧,給我一天的時間,一天后,我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?!埂负?!半祖的面子,我必須給。」張若塵比他們想象中更加干脆,丟下這話,便徑直離開天南生死墟。「安心為我煉丹,此事本座會解決。你那二弟子得罪的人太多了,能保他這幾萬年,已經(jīng)是極限。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爭氣,他若能彌補破綻,真正的做到天圓無缺,怎么可能被找到?」石磯娘娘留下這話,便與瀲曦一起走出生死門,站在了結(jié)滿星球的光陰死神樹下。瀲曦傳音道:「擎天怕是會生出怨念!當初,娘娘是答應了幫忙庇護二大人,他才帶領死族,投到娘娘座下?!埂盖嫔n是個聰明人,當明白時局。當然,就算他生出怨念,也是沒有辦法的事,你也看見了,張若塵殺天南老二的意念是何等堅決,完全沒有商量的余地。相比于得罪他,擎蒼的怨念,算得了什么?」石磯娘娘道。瀲曦感到震驚,在她心中,石磯娘娘一直運籌帷幄,智深如海,世間就好像沒有她做不到的事。但說到張若塵,她語氣中,竟帶有強烈的忌憚?!副咀舫鍪窒嗑?,天姥一定會出手。不提羅剎族和量組織的仇恨,便是她剛從張若塵那里得了后土嫁衣,就肯定會幫張若塵擋住半祖以上的一切敵。」石磯娘娘看向瀲曦,道:「當著擎蒼的面,很多事不好談。你單獨去找張若塵,我要知道,他到底想要什么?」瀲曦道:「娘娘,這次我們也太弱勢了吧?」「張若塵攜挫敗黑暗詭異的余威,如今,正是鋒芒畢露,與他硬碰硬,對我有什么好處?只有適當?shù)氖救?,才能讓他先暴露自己的目的。誰的真實目的先暴露,接下來就會更加被動?!故壞锬镄闹幸灿凶约旱闹\劃,她想從張若塵那里得到的,遠不止保住擎天。石磯娘娘道;「我的這番話,你不會告訴他吧?」「娘娘放心,瀲曦絕對守口如瓶?!埂咐Я?,該回去小憩一會兒了,煩心事是越來越多,不能什么事都親力親為,得想個能夠偷懶的辦法才行。」石磯娘娘伸了個懶腰,化為一縷白光,消失在虛空中。……第二天,瀲曦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琉璃神殿,眼神古怪,小心翼翼向石磯娘娘稟告道:「帝塵……帝塵說,想要他改變主意,除非娘娘嫁入劍界。是自己人了,自然也就能放過。」石磯娘娘慵懶的躺在玉榻上,身上只蓋有一縷半銀半藍的輕紗,道:「所以,你還是將我昨天的話告訴了他,他這才獅子大開口,一口想要將本座全部吞掉。不然,以他現(xiàn)在的修為,哪敢這般貪心!至少也該等到半祖之境后才敢?!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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