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雁回的青銅刀殺力很強，讓李扶搖應(yīng)對起來也有些困難。

道門的斬三尸之法不知道具體有什么作用，但最為淺顯，也最為直接的作用想來便是如今的李雁回比起之前，修為暴漲，靈府里的氣機不知道比之前磅礴多少。

這樣狀態(tài)下的李雁回，已經(jīng)不能簡單以一位太清境視之了。

當(dāng)一個儒教修士，開始用散修的方法開始?xì)⑷说臅r候，這本來就是一件極其荒誕的事情，但荒誕的背后，往往意味著很多其他事情。

城頭上殺機四起。

這是春天，吹來的風(fēng)有些舒適，但在夜里，會有些微寒。

只是兩人都是修士，應(yīng)當(dāng)是感受不到這些的。

可當(dāng)風(fēng)里帶著些別的呢？

無論是劍氣還是刀氣。

都能讓這春夜里的風(fēng)有些別的什么意味。

劍氣是這世間最為讓人頭痛的事情，當(dāng)然，這句話要再加上朝青秋的四個字之后，才顯得沒有什么邏輯上的錯誤。

李雁回身上有一件不知道什么品質(zhì)的袍子，讓李扶搖的一劍都未能刺穿，想來是一件不錯的袍子，但這不意味著他感受不到天地之間充斥在其中的劍氣。

那樣鋒芒畢露。

不時有發(fā)絲被劍氣割破，然后落下。

李雁回手中的青銅刀身光芒大作，上面有些詭異的符文，看不清是些什么。

但隱隱可以看出是些道門符上的符文。

那樣說來，這柄刀也是道門法器？

可道門之法，在一個儒教修士身上接二連三的體現(xiàn)，這是一種什么情況。

很有些古怪才是。

李扶搖橫劍在胸，喘了一口氣，然后說道：“你不是儒教修士。”

哪怕之前李雁回說過什么萬法如一這類很有道理的話，但現(xiàn)在李扶搖認(rèn)真想來，他一定不會是儒教修士，因為沒有儒教修士，會有這么多道門神通。

他甚至看著他穿著的那一身衣袍，覺得很像一身道袍。

猜測這個東西不需要證據(jù)，在自己認(rèn)定之后，旁人便很難改變想法。

只是李雁回很平靜的便承認(rèn)了。

或許是知道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李扶搖死，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要死在這里，那么這些秘密說出來，也不是秘密。

所以他便站在原地開始講起來一個故事。

李扶搖雖然在這大半夜不太想聽故事，但是想著聽聽似乎也沒有什么大事，于是便耐著性子聽了聽。

故事倒是并不怎么曲折，只是說有一個孩子，被人領(lǐng)進道門之后，傳授了許多道法，甚至給了不少好東西，然后某一天便被自己師父帶上了沉斜山，見到了那個在山上的時候只在登天樓翻道卷的觀主。

觀主梁亦，是云端之下，最為有名的修士。

也是整個世間最有權(quán)柄之人。

所以能見到觀主，是絕大部分修士的榮耀。

觀主自然不會和一個小道士多說些什么，僅僅是看了他一眼，說了聲不錯之后，他便被帶著走下了沉斜山，然后兩年之后，李雁回便到了延陵的某座書院門口，他成了一個讀書人，資質(zhì)不錯的那種。

順理成章的進入書院，以后的日子里，做的事情，便是修行和打探消息。

儒教和道門從來都不是什么盟友，他們是競爭者。

他們都想做這山河里唯一的主宰。

一山不容二虎，也不容三虎。

所以當(dāng)年佛教便被趕了出去。

說是佛教怎么怎么自愿去了極西佛土，其實就是被趕了出去。

沒有道門和儒教的拳頭大，自然便只能被趕出去。

似是李雁回這般被道門安插進儒教的修士，不知道有多少。

當(dāng)然，儒教安插到道門的修士，也不會在少數(shù)。

這是兩座道統(tǒng)的博弈。

雖然顯得有些惡心。

李雁回沉默了很久，然后說道：“我的名字叫雁回，便是想著有朝一日回到那個地方?！?

大雁秋冬季節(jié)從北方來到南方，每年春時又回到北方。

可是李雁回來到延陵已經(jīng)過了二十多年，可從來沒有機會回到梁溪。

就像是一只不得北還的大雁。

所以他是痛苦的。

想來這般痛苦的，不止是他一個人。

這世間有許多人做著許多事，不是所有人都是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的。

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開心的在這個世間活著的。

李扶搖說道：“既然痛苦，為什么不選擇結(jié)束。”

結(jié)束的定義實在是有些廣，或許是結(jié)束在延陵的生活，或許是結(jié)束性命。

李雁回微笑著看著他，“我們都有責(zé)任做一些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。”

李扶搖不太認(rèn)可這個說法，他說道：“你們做的事情不是正義的。”

李雁回說道：“劍士一脈想要重新再現(xiàn)六千年的輝煌時期，會不會如此做？或許我換個說法，要是這樣做，能夠讓劍士回歸六千年的輝煌時期，你們會不會選擇這樣做。”

我們總是聽到某某說法，說是為了什么，便可以放棄什么。

那么劍士們?yōu)榱酥噩F(xiàn)昔日輝煌，又有什么不能放棄呢？

李扶搖仔細(xì)想了想。

很久沒有說話，春風(fēng)在他的身旁吹過，撩起他的發(fā)絲。

而后他忽然笑了，“不會，因為我們的劍是直

的?！?

當(dāng)年在劍山上的時候，老祖宗許寂也好，還是三位師叔也好，都和他談過劍。

他們心中的劍各有不同，但最后歸結(jié)起來，還是一句話，我們的劍是直的。

直來直去，不會彎。

即便是朝青秋做了些事情，但也不能說他的劍不是直的。

這便是劍士。

因為劍是直的，所以便有這么強。

或許是因為這么強，劍便必須是直的？

這誰也說不清楚，但是李扶搖清楚一點，有所為有所不為。

就好像是之前陳嵊講的那個故事，會不會因為救更多人，犧牲那一部分無辜的人？

李扶搖覺得沒有道理。

想到這里，他開心的笑了起來。

修士們有頓悟一說。

頓悟的時候，總是很容易便破了境，修為便更高了。

可劍士卻是有些難，即便是世間有像是魏春至這樣朝入朝暮，暮時便春秋的天才。

但畢竟在少數(shù)。

李扶搖肯定不屬于這樣的人。

他即便走的比常人快些，也是因為機遇。

有很多人在幫他。

或許說是他身后有許多只手在推他。

那些手都比較有力量，所以讓他走得快些。

但推著一灘爛泥，是沒有可能讓爛泥走快些的。

有時候頓悟不體現(xiàn)在讓境界更為高妙上，反倒是有些別的意思，反正不管怎么說，都很有意思。

李雁回感受到李扶搖的心情平靜了許多，便感受到那些劍氣更鋒芒了一些，便皺了皺眉頭，片刻之后，無奈說道：“你果真不是一般人，三兩語便能靜心，今天要是活下來了，對于境界大有裨益吧?！?

李扶搖笑著說道：“多謝你。”

他們雖然是敵手，雖然是要分出生死的兩方，但不意味著不能這般好好說說話。

李扶搖揉了揉手腕，青絲劍上青光大作，他認(rèn)真的看著李雁回，說道：“請?！?

李雁回沒急著出手，只是說道：“要是我死了，把刀帶回梁溪，反正你們到處走，反正有朝一日路過梁溪，便順便丟在什么地方就成。”

李扶搖說道：“我沒這么多事情要你做，因為我不想死在這里。”

李雁回想了想，笑道：“好的?！?

……

……

語之間的勝負(fù)，只在講道理的人身上才能體現(xiàn)作用。

而對于李扶搖和李雁回這般不講道理的人，似乎還是動手更為簡單直接一點。

夜色里的劍光和刀光交相輝映。

無數(shù)磅礴的刀氣和劍氣在城頭糾纏。

青銅刀上的符文一次又一次的綻放，將劍氣破開，在城頭某處形成一個真空區(qū)。

這柄青銅刀是道門不多的幾樣兵刃之一，其實論出名程度，和那柄桃木劍一般，也是當(dāng)年道門想要挑戰(zhàn)劍士一脈殺力的產(chǎn)物。

只是和桃木劍一樣，最后都沒有能成。

可不管怎么說，既然是道門花費許多精力弄出來的東西，都不是一般術(shù)法能夠比擬的。

城頭的刀氣如同海水漲潮。

東海有潮，起時便是滔天巨浪，天地?zé)o拘束。

很顯然李雁回沒有去過東海，但這并不妨礙他的刀氣有如此的勢。

勢這個東西，和境界有關(guān)，和心境有關(guān)，和別的什么東西都沒有什么關(guān)聯(lián)。

李扶搖以手指抹過劍身，手指在鋒利的劍鋒上掠過一道血痕，有些鮮血落在劍身上。

那些鮮血尤為鮮艷。

李扶搖養(yǎng)劍是用的極為笨的法子，日復(fù)一日用這種笨法子養(yǎng)著劍，進展很慢，但很是穩(wěn)。

這好像是每一步都深思熟慮。

想得多，有時候會有些別的東西出現(xià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