申時初刻將至,暮色已在遠山洇染。
阿生望著聽風亭中那人影,幾乎要懷疑自己出現(xiàn)了幻覺。
從寅時初刻到申時初,整整六個時辰,自家大人竟真的在這蕭瑟秋風中,在六角聽風亭里,紋絲不動地坐了一日。
這期間,大人僅在巳時、未時用過兩次簡膳,稍作休憩后便又回到石凳上捧書而讀。
脊背始終挺得筆直,仿佛坐著的不是那冰冷的石凳,是在坐在他們丞相府的書房。
阿生暗自慶幸,幸虧他出門時執(zhí)意將皇上賞賜的披風塞給大人。
那披風是是波斯貢品,布料特殊,厚實保暖又兼具防風防水之效,此刻披在大人肩頭,才沒讓這浸骨的寒涼損了大人清貴之軀。
裴羨靜坐亭中,膝頭攤開半卷《貞觀政要》。
他的墨發(fā)被山風拂得微微揚起,眉骨清峻,眼底凝著一汪靜水,唇角始終抿成一道清冷淡然的線。
坐在這寂寥無人之處,周身似有一層無形的屏障,將世間喧囂與風霜雨雪盡數(shù)隔絕,唯余孤月臨淵般的清寂與疏離。
忽有冰涼的水滴飄落在石桌上。
裴羨翻書的手一頓,合上書卷抬眸。
阿生順著大人的目光望去,只見不知何時起,亭外的天際烏云翻涌如墨,層層疊疊壓向青嵐山。
山風驟然轉(zhuǎn)急,卷著枯葉在亭外旋成渦流,遠處的雨幕已如灰簾般鋪天蓋地壓來。
“大人您看!”阿生倒吸了口氣,“這天色黑得跟鍋底似的,怕是要下暴雨了!”
裴羨緩步走到亭邊,淺青廣袖垂落如流云,修長指尖伸出檐外。
豆大的雨珠砸在掌心,順著指縫滑落而下,在磚面洇開細小的水痕。
下雨了。
.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