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藍色神光已經開始閃爍。
姜望也不知哪里來的膽色,忽然一指按出,食指指尖之上,一縷跳動著的三昧真火,穿透了天藍色的鳳凰神光。
他感受到一種破滅的力量。
但是身上的九章玉璧庇護了他。
天藍色的神光劇烈一閃,五識范圍里的一切都消失了。
在離開山海境的最后時刻里,姜望捕捉到了微小的信息——
空鴛和伽玄,聯(lián)手穩(wěn)定了山海境秩序,并且已經完成了權柄的分配。
空鴛接掌天空和浮山。
伽玄掌控凋南淵和大海。
空鴛掌管白天
伽玄掌管黑夜。
它們各司其職,各守神名。
山神以空鴛為首,海神對伽玄稱臣。
在一種全新的秩序里。
山海境重獲新生。
但是他并沒有看到三叉。
甚至沒有找到……那具被拍成肉餅的尸體。
“神有其神,鬼有其鬼?!?
“復得來悟,難求以明。”
“此生山海,彼死如沙?!?
姜望又想起來他在章莪之山山神壁所看到的那段話……
最后那句是“九章齊現(xiàn),傳此印法?!?
可九章齊現(xiàn)的時候……傳的又僅僅是印法嗎?
所謂“神有其神,鬼有其鬼?!?
豈不正是秩序的體現(xiàn)。
一切都有它的秩序,一切都依照它的秩序發(fā)展。
浩瀚無垠的山海境。
不為混沌存。
不為燭九陰亡。
不在乎一個三叉。
如此至百年千年,直到……
那位創(chuàng)造了這一切的偉大存在,自幻想中歸來。
當然有革命的火種。
當然有不屈服的力量。
但這些,也正是真實的一部分。
這才更見真實。
生命的意義就在于不屈服,世界的真實就在于反抗。
混沌的反叛和燭九陰的野望,它們之間綿延九百多年的對抗和布局……都是它們?yōu)檫@個世界走向真實所做出的貢獻。
凰唯真是真切的死去了,沒有留下什么傀儡,沒有殘存什么意識,沒有對九百多年后的山海境做任何干涉。
山海境里發(fā)生的所有一切,都是自由意志的選擇。
可那么天翻地覆的一場動蕩過去了,山海境只是又往前演進了一步。
沒有誰能夠真正阻止它,沒有誰能夠真正影響它。
凰唯真已經并不存在,可是他無處不在。
九百多年前留下的傳說,九百多年后還在延續(xù)。
所有的一切,無論怎么演變——這就是他的世界。
這就是站在超凡盡頭,向那絕巔之上踏出關鍵一步的偉大存在……
窺視這樣的偉岸身影,誰能不感到自我的渺???
姜望想起王長吉所說——“我只是一個過路的小賊,趁主人家不在,舀一口水喝?!?
那時候只覺得是王長吉的謙虛,現(xiàn)在才知,他只是早早認清了真相。
混沌在生命燃燒的盡頭,在以身橫渡之前,大喊凰唯真。
或許它也看到了什么。
但或許……它生命盡頭最后的吶喊,也只是在為山海境的下一次演變,積累資糧。
盡管對混沌恨意未消,念及這些,也不免替混沌感到絕望。
但也由此,更能夠體會,混沌對自由的吶喊。
它怎么也不愿意,一輩子都生活在某種掌控中,雖然直到最后,它也沒越過那手掌去……
燭九陰,乃至于新生的空鴛和伽玄……又何能例外?
……
姜望睜開眼睛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仍然是在左光殊的房間里。
兩個人相對而坐,姿態(tài)與離去前并無差別。
手上的兩塊玉璧已經消失了。
只有一塊名為橘頌的玉璧,懸浮在他和左光殊之間。
而左光殊也恰好睜開眼睛。
明秀的俊臉上笑容燦爛,第一時間和姜望分享他的喜悅:“兄長!我拿到九鳳之章了!”
姜望自然是跟著歡喜。
但一喜之后,心底也不免一嘆。
山海境最后傳入他腦海中的,是凰唯真的神臨之秘。有凝練靈識的秘法,還有凰唯真成就神臨的心得種種……不可謂不豐厚。
他的收獲,左光殊的收獲,都是如此不俗。想來王長吉斗昭他們的收獲,也都不會差到哪里去。
山海境之所以如此“豪爽”,自然是因為有了足夠的回報。
他并不會嫉妒凰唯真的成就,也很難對死去多年的凰唯真生出什么情緒。
這一次山海境之行,從兩滴異獸精血、兩門印法,再到神臨之秘,他可以說是賺得盆滿缽滿。
可是……
有些失去,永遠失去了。
有些存在一旦被抹去,永遠無法再回來。
千年以來,萬年以來,乃至更多歲月,有機會從幻想中回歸的,也只有一個凰唯真。
山海境火山島的禍斗首領,算得了什么呢?
它被混沌輕飄飄地拍死。
而混沌自己,也只是無力地掙扎。
那個世界有了新的秩序,新的開始?;鹕綅u上還會出現(xiàn)新的禍斗王獸,但再也不會是三叉。
姜望握著手中的禍斗精血,只覺得它竟比畢方精血更滾燙,更炙熱。
在北極天柜山的時候,混沌就暗中在他的仙宮里落子,把他的云頂仙宮,當做退路之一。
他對此絕口不提,在三叉身死后,更是已經做好了搏殺混沌殘魂的準備。
只要混沌爭斗失敗,試圖啟用后手。
他勢必要讓混沌知曉,他的憤怒有多沉重。
但最后……混沌自鑿七竅,為山海境眾生靈開五識,讓它們一見現(xiàn)世,卻是沒有啟用這一記伏手。
他為三叉準備的復仇計劃,因此落了空。
最令人空落的,并不是事不可挽,并不是無法回頭。
而是在事不可挽、無法回頭之后,他竟也再不能為三叉做點什么。
“姜大哥?”左光殊收斂了笑容,有些擔心地看著他:“你不開心?。俊?
“怎么會!”姜望和煦地笑道:“你趕緊修成九鳳之章,讓我瞧瞧這是什么神通!”
他早已經習慣在姜安安面前收拾情緒,獨自對抗風雨。對于左光殊,也有相近的情感。
左光殊將信將疑:“我看你好像有心事……”
姜望很做作、很得意地笑道:“我只是在想,這么多天才人物,爭渡山海境。一共九塊玉璧,咱倆就拿了三塊!什么叫獨領風騷!什么叫技壓群雄?哈哈哈哈哈,真不知道那些淘汰了的,該是什么心情!”
“呀!”左光殊忽然怪叫一聲,變了臉色。
什么也不說,咻地一下就沖出房間,三轉兩轉,已經不見。
只把剛剛帶他橫掃山海境的姜大哥一個人留在房間里……
發(fā)愣。
“欸?”_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