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賢冠二人組說話間已經(jīng)把環(huán)境篩查過一遍,確認沒有什么隱藏的陷阱,再不給姜望拖延的機會,一齊動手。
革蜚抬手之間,蟲潮鋪天蓋地。
那灰色小蟲有細長而尖銳的口器,翅膀連著細足,似于蝙蝠。但個體也只有成人一個指節(jié)大小。
連成一片,發(fā)出類似于鐵條刮擦石塊的刺耳聲響。
那聲音直似往人腦子里鉆。
彼此呼應(yīng)著,叫人心慌,引人瘋狂。
心臟好像也要隨之裂開!
密密麻麻的灰色小蟲,在雜亂之中又遵循著某種秩序,齊聲共顫,馭音為殺。
這刺心之蠱,乃革氏秘傳,“五亂”之始,有諸般兇險,并不局限于某一感官。只是此時此刻,為與伍陵配合,再沒有比這“亂音殺心”更合適的了。
而伍陵身前,文氣長章漂浮漫卷,像是一張將臺,橫在其人身前。
他手執(zhí)文氣狼毫,像是把握著令箭。
直身如槍,好像指揮著千軍萬馬。
河山皆眼,千軍待發(fā)。
文氣狼毫終于落下,故而“軍令”已發(fā)!
一個筆跡很急的“騎”字,迫不及待般從文氣長卷上躍出,化作一員黑甲騎士。勒馬已久,勢如奔雷,挺著丈二騎槍,躍馬前突!
接著又有一個鋒芒畢露的“刀”字,跳出文氣長卷,化為一員執(zhí)刀甲兵,在空中疾踏幾步,追在黑甲騎士右側(cè),以為護翼。身在前,刀在后,暗藏殺機。
再是一個筆畫沉穩(wěn)的“弓”字,此字真?zhèn)€端如泰山,四平八穩(wěn)。慢慢“走”將出來,在文氣長卷的上空,顯化為一名挽弓悍卒。
甫一定相,頃刻彎弓如滿月。
指一松。
繃!
一聲顫響,弓弦猶動,箭已疾出。卻更在那沖鋒的黑甲騎士之前,嘯破了空氣,直抵姜望眉心。
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,現(xiàn)世廣闊,有無窮道法神通。
無論是革蜚還是伍陵,他們的手段都可以說是在開拓姜望的眼界。
所謂馭蟲如軍,所謂兵儒合流。
然而姜望面無表情。
他早已證明了他的實力,在這山海境中,他可以平靜地面對任何人。
革蜚和伍陵不得不去想,如果說姜望早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了他們的埋伏,那么其人和斗昭的戰(zhàn)斗,會不會有所保留?有沒有可能,只是一場表演?
獵人和獵物的身份,真的還能那么篤定嗎?
月天奴就在摩呼羅迦的巨大左掌之上一旋身,散發(fā)黃銅光澤的臉,毫無表情地與革蜚二人對峙。
雙掌一合,就要動手。
姜望卻道:“月天奴,退下!”
月天奴有些不敢相信,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。
一則,面對革蜚伍陵,她雖然傷勢未復,實力不足三成,卻怎么說也都是一大助力。姜望難道狂妄到要自己應(yīng)對?他的傷可也沒好!
二則,姜望怎么會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她說話,把她當成部下驅(qū)使?
須知以她的身份、地位、來歷,就算在虞國公府里,也沒有任何人敢對她不敬!
心念急轉(zhuǎn)間,機關(guān)摩呼羅迦已經(jīng)托著她縱身而退。
她覺得,既然姜望不應(yīng)該會這么說話,那么姜望必然有其理由。
她選擇配合。
而姜望本來盤坐在摩呼羅迦的頭頂,摩呼羅迦后退,他卻未動。
于是懸坐半空。
此時他面有疲色,衣上污穢未消,身上惡臭未散。
他那么虛弱地坐在那里,卻是輕輕一探手,便捉住了那迎面疾來的利箭,手中火線一燎,立焚為煙!
他的左手,就那么握在白色的煙氣里。
膝上橫劍。
長相思鞘中忽鳴。
鏘!
只此一聲。
萬聲皆來朝。
耳仙敕曰,斬立決!
就在革蜚身前,那些灰色小蟲紛如雨落,頃刻死絕!
革蜚既驚且怒,又肉疼不已。
這些刺心蠱蟲雖然存量很多,單個而不算太珍貴??墒沁@么成規(guī)模的大片死去,也足夠叫他錢囊干癟。
尤其是刺心蟲的真正殺傷還未來得及展開,死得也太突然,回收都來不及!
若是早知道姜望對聲音之道掌控至如此地步,他絕不會動用刺心蟲。
究其根底,姜望廣為人知的那門八音焚海,也是以火行為主,音殺為輔,并未見得這樣的聲音掌控能力。
現(xiàn)在當然說什么都晚了。
密密麻麻的蟲尸,是他應(yīng)該為錯判所付出的代價。
此時此刻,伍陵筆下那黑甲騎兵和執(zhí)刀甲兵也都已經(jīng)撲至。
騎槍勢重,刀鋒爍芒。
姜望看也不看,只有鼻息一呼,一縷霜白之風飛出,分為兩縷,直接將那黑甲騎兵和執(zhí)刀甲兵都吹碎。
令人警惕的并不是他能擊破這些手段,而是他表現(xiàn)得如此輕松寫意!
姜望拿起長劍,就這么在半空中站起身來。目視著革蜚伍陵,張口噴出一大團腥臭的黑血,在空中結(jié)成血網(wǎng),撲向這二人。
腥風撲來,惡臭迎面。
革蜚隨手一招,一群尾部半透明的食腐蠅蟲蜂擁而出,額上觸須瘋狂搖動,瞬間將這些黑血吞吃干凈。但轉(zhuǎn)眼都變得干癟,紛紛身死墜落。
他難看的臉上有了更難看的臉色,肩膀上停歇的黑色蝴蝶翩躚欲起。
“我以禮相待,你們卻咄咄逼人!”
姜望并不掩飾自己的傷勢:“欺我傷重,想看我根底?天人五衰都沒能殺得了我,你們以為你們能?”
剛才竟然是五衰之氣?難怪食腐蠅蟲吞毒為生,卻也沒能扛住。
但更讓伍陵震動的是……
姜望居然生受天人五衰而未死!
心下震動,面上卻不見表情,伍陵只道:“試試倒也無妨。”
“你有什么手段,盡管用來?!备矧阋嗍抢湫?。已經(jīng)損失了這么多蟲子,若是無功而返,他就太吃虧了!
革蜚和伍陵皆有戰(zhàn)意。
姜望卻戰(zhàn)意更烈,殺意更重。
“世人都知我為天府,誰曾見我五神通?!”
他反手一招,將左光殊身上的橘頌玉璧抓來,放在自己身上:“月天奴,帶光殊走。我無需幫忙??催^我這門神通的人……都得死?!?
這句話太森冷。
月天奴似也是驚了一下,隨手給姜望加持了三門佛術(shù)。一為慈悲咒,恢復體力。一為回風咒,增幅速度。一為金剛咒,增強肉身防御。
而后操縱摩呼羅迦轉(zhuǎn)身,頭也不回地離去,以示自己絕不窺視。
身出名門、修為高深、背景不凡的月天奴,都對姜望聽計從。
都不敢看這門神通。
已經(jīng)足見分量了。
從姜望的口氣來看,這可是斗昭都未見過的恐怖神通!
伍陵卻依然面不改色,只提筆如刀,文氣狼毫一揮而就,卻是寫了一個“將”字。
一員身披重甲的武將提刀而出,懸立在伍陵身前。
將乃兵之膽。
他慨然道:“如能見你姜青羊的根底,伍某今日身死又何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