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提江麥野之前,小嚴對老嚴愛搭不理。
提了江麥野之后,老嚴讓小嚴高攀不起。
不管老嚴把話說得多難聽,小嚴就是不出門。老嚴的愛人居中調(diào)停推了推兒子:“向你爸道個歉?!?
老嚴看都不看小嚴一眼,慢悠悠喝著茶。
小嚴糾結了半天,對于江麥野的擔心還是壓過了年輕人的自尊心,不過他道歉時聲音還是很大,這是年輕人最后的堅持:
“是我錯了,我對你不夠尊重,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!”
“你就告訴我吧,麥野姐的近況?!?
“她被廠里開除后能到哪里去?我去她娘家附近打聽過,都說麥野姐和娘家也鬧翻了……”
小嚴說著說著,從趾高氣揚的小公雞變成了垂頭喪氣的小瘟雞,他喃喃道:“我學習是什么水平,你們難道不知道嗎?要沒有麥野姐,我怎么可能考上大學!”
茶香裊裊,小嚴的話把老嚴的記憶帶回兩年多前。
這逆子真會往臉上貼金啊,從前的他豈止是學習水平不行,他都不配提“學習”兩個字!
老嚴在廠里名聲很好,小嚴堪稱棉紡廠家屬區(qū)一霸。要不是棉紡廠有自己的子弟學校,小嚴咋可能念高中,肯定早早輟學到街上當小混子去了。
老嚴能管那么大的廠子,管不好青春期的小兒子,比大拇指粗的棍子都打斷過好多根,小嚴就是改不掉一身壞毛病。
再這樣下去,上不上大學還是次要的,老嚴更擔心小嚴早晚要去吃牢飯!
在老嚴一籌莫展時,1979年的元旦剛過的一個尋常傍晚,江麥野在下班時攔住了老嚴。
她聽人說老嚴在為小兒子的教育發(fā)愁,她以前在鄉(xiāng)下當過代課老師,或許可以試試拯救下小嚴——她說,要輔導小嚴考大學!
當時的老嚴壓根兒沒信江麥野的毛遂自薦。
棉紡廠的子弟學校雖然不如外面的學校師資強,但那些老師咋看都比江麥野強?。?
鄉(xiāng)下當過代課老師?
子弟學校再爛,那是在申城比,放到鄉(xiāng)下還是碾壓級的。
鄉(xiāng)下的學校的正式老師,都比不上子弟學校的老師,何況是一個代課老師!
對于江麥野,老嚴有點印象。招工考試第一名進廠的,家庭成分有問題,在廠里當個合同工。不過她勤奮好學,車間組長還挺喜歡她,在老嚴面前提過兩三次。廠里有自辦的報紙,江麥野還經(jīng)常給廠報投稿,寫點小稿子有模有樣的,宣傳科也有意調(diào)她去。
可惜,她是陸家的兒媳婦。
就因為這點,她在車間轉(zhuǎn)不了正,更去不了宣傳科,就連平時評個先進分子,都要繞開她呢。
老嚴一看就看穿了江麥野的小九九。
江麥野想給嚴家施恩,借此轉(zhuǎn)正呢。
挺有行動力的,也有膽子,就是缺乏正確判斷——知子莫若父,小嚴要能考上大學,老母豬都能上樹。
老嚴撇下江麥野要走,江麥野追著不放。
第一句話是“反正都這樣了,不如死馬當活馬醫(yī),信她一回”,第二句是“我把小姑子陸婷輔導著考上大學了,嚴廠長您可以找人打聽打聽陸婷的成績”。
老嚴腳步?jīng)]停,江麥野又說了第三句:
“這世上沒有笨學生,只有不會因材施教的老師。我盯了您家兒子好幾天了,他混歸混,身上有一股聰明勁兒!”
老嚴沒有因為江麥野夸小嚴聰明而感動,他就是覺得,江麥野臉皮真厚啊。
能這樣昧著良心夸小嚴的,整個棉紡廠家屬區(qū)都找不出第二個。
老嚴就給了江麥野一次機會:“你想當他補習老師?只要你能把他從街上找回家,讓他愿意坐著聽你講課,我就同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