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家禽拉的屎，進站的時候，在一位挑雞鴨的老大爺，那蛇皮口袋上蹭到的。

難怪空氣中有股怪怪的味道。

瞧著自己這般模樣，和謝團長身上的干凈精神比起來，喬星月頓覺自己一身狼狽。

不過好在安安和寧寧都沒事，她這點狼狽不堪也就不算什么了。

她從座位認(rèn)底下拿出蛇皮口袋，又從里面拿了一件粉色的確良襯衫，干脆利落起身，“謝團長，謝師長，麻煩你們幫我照看一下安安寧寧，我去廁所換件衣服。”

謝師長起來讓開道，揮揮手，“沒事，你去吧，安安寧寧有我們，放心?！?

而抱著安安起身的謝中銘，沒有說話。

喬星月高挑瘦弱的背影離開后，他仍然望著那個方向。

方才喬星月帶著兩個孩子進站時，她和孩子的狼狽不堪，久久盤桓在腦海里，以至于讓他瞳孔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，混著車窗外照進來的陽光，漾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。

這抹情緒，被逗著安安寧寧的謝江盡收眼底。

謝江沒說話，“……”

謝中銘收回眸光，重新抱著安安坐到寧寧身邊，身子挺得像是標(biāo)桿尺。

一只手落在膝蓋上，虎口對著褲縫，眼里的情緒被他克制著，“喬同志一個人把兩個娃拉扯這么大，太不容易了?！?

謝江也頗為感慨，“確實不容易，她一個女同志能把兩個娃拉扯這么大，還養(yǎng)得這么水靈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?！?

這輛開往昆城的綠皮火車，正在軌道上正常行駛著。

哐當(dāng)哐當(dāng)。

廁所里的喬星月，能從直排式的蹲便箱，看到下面的火車軌道。

錦城車站是始發(fā)站。

這個時候用廁所的人不多，可是廁所的衛(wèi)生條件實在堪憂。

一股異味直沖天靈蓋。

她趕緊換了衣服，用水瓢舀了兩瓢水，把衣服上的雞屎鴨屎搓洗干凈，又趕緊走出去。

看到她走回來，謝江和謝中銘又起身給她讓了道，讓她坐到靠窗的那個位置。

喬星月不由感慨，幸好是能和謝師長謝團長一路同行，要不然這八九個小時坐到昆城，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娃太不方便了。

這個年代沒有超載一說，尤其是這種硬座車廂，過道上擠滿了或站著或坐在行李上的乘客，還有人在過道上墊幾張報紙?zhí)芍X。

車廂里亂得很，不知道哪個角落就能混著小偷和拐婦女小孩子的人口——販子。

有謝師長和謝團長坐在旁邊，喬星月瞬間覺得心里踏實了不少。

昨晚寧寧沒怎么睡覺，上車后便躺在她懷里睡著了。

寧寧一夜沒睡好，她也一夜沒睡好，上車不一會兒也暈暈沉沉地打起了瞌睡。

腦袋隨著火車的哐當(dāng)聲一點一點地往下垂，終于沒撐住，意識模糊地歪向了旁邊，直到落在謝中銘結(jié)實的肩頭。

柔軟的發(fā)，隨著窗口吹進來的風(fēng)，一下又一下地拂過謝中銘修長挺拔的脖頸。

謝中銘下意識的全身一緊。

側(cè)頭一看，喬星月辮子松松地垂在起伏的胸前，懷里還抱著沉睡的寧寧。

半邊白皙的臉蛋貼在他的肩上，均勻的呼吸拂過他的面前，帶著點肥皂的淡淡清香，又帶著她沉沉的倦意。

這個女同志，肯定是累壞了。

謝中銘就這么由任著喬星月，靠在他的肩頭睡了好一會兒。

怕車窗外送進來的風(fēng)太涼，又怕寧寧呼吸不到新鮮空氣，他沒有關(guān)窗，而是讓謝江給他拿了一件外套，同時蓋在了寧寧和喬星月的身上。

連旁邊的安安看了，也不由覺得中銘叔叔實在太會照顧人了。

只可惜，中銘叔叔有媳婦了，要不然，安安真想讓媽媽嫁給他，讓中銘叔叔給她和妹妹當(dāng)爸爸。

“來，同志，腿收一下。”

“花生，瓜子，汽水，午飯供應(yīng)啦，有需要的嗎？有需要的請?zhí)崆皽?zhǔn)備好零錢。”

渾渾噩噩中，喬星月聽到有乘務(wù)員的叫賣聲。

努力睜開眼睛，這才發(fā)覺自己竟然靠在謝中銘的肩頭，難怪剛剛在夢里覺得自己睡得那么踏實那么香。

“抱歉！”

“沒事，你是累壞了。”

謝江全程看著自家老四對喬同志的關(guān)懷和照顧，只是什么也沒說，“十二點多了，去餐車吃飯吧，喬同志，一起。”

謝中銘把安安抱起來，“安安，和媽媽一起，跟爺爺和叔叔去餐車吃飯，好不好？”

安安看向媽媽，喬星月說了謝謝，婉拒道，“不了，我們帶了煮熟的玉米棒子還有煮紅苕、饅頭，夠吃的?！?

謝江把寧寧從她懷里抱起來，“那咋有營養(yǎng)，走，去餐車?！?

“有營養(yǎng)的，我還帶了水煮雞蛋。”

“喬同志，走吧，今天沒有中銘媽在旁邊說三道四，可以安安靜靜的吃頓飯，也算讓我這個老頭子替上次那頓飯，正式向你道個歉?！?

喬星月不好再拒絕，跟著去了餐車。

80年代的綠皮火車，餐車上燒的燃煤鑄鐵爐，爐子上冒著火紅的火苗子。

整節(jié)餐車車廂，混合淡淡的煤煙味和濃濃的菜肉香味兒。

剛剛到餐車車廂，安安和寧寧不由地咽著口水，膽子大的安安直接問，“師長爺爺，我們今天有肉肉吃嗎？”

“有?！敝x江揉了揉安安的腦袋，“安安想吃啥點啥?！?

很快，安安點了紅燒肉、土豆肉絲、青椒肉絲，麻婆豆腐……

“夠了，安安?！?

“不夠，讓安安點。”謝江說道，“火車上的菜分量小，多點幾道，別餓著孩子?！?

安安怕自己點多了，沒再點，謝中銘又加了一道西紅柿炒雞蛋和酥肉湯還有萵筍絲，又要了五碗米飯。

“同志，一共四塊五毛?！?

這一頓就吃掉喬星月兩天半的工資，不過錢是謝江給的，還得是師長，出手就是大方。

吃飯的時候，謝江一直給安安寧寧夾菜，就怕兩個娃吃不到肉了。

隔壁桌的一個看起來像知識分子的短發(fā)阿姨，時不時地瞧一瞧安安和寧寧，覺得兩個娃長得實在好看，像洋娃娃一樣精致。

短發(fā)阿姨看著謝中銘，說，“同志，你媳婦給你生的雙胞胎女兒，長得實在太漂亮太可愛了，你真是有福氣！”

然后，又對謝江說，“大哥，你倆孫女長得可真??！”

喬星月和謝中銘，都沒有解釋。

要是說明他們不是夫妻關(guān)系，更難解釋。

而謝江，巴不得自己能有一對安安寧寧這般乖巧可愛的寶貝孫女，就更沒有解釋了，他笑滋滋地給兩娃夾著菜。

那短發(fā)阿姨，又對謝中銘說，“同志，你和你媳婦一胎生了倆，娃還這么漂亮，可一定要做好避孕措施?，F(xiàn)在正是抓計劃生育的時候，女同志做流產(chǎn)手術(shù)很傷身的，別讓你媳婦到時候虧了身子?！?

聞，謝中銘的耳尖不由浮過一陣薄紅，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。

聯(lián)想到近幾日，他頻繁做的那個春夢，耳尖越來越燙。

喬星月怕這位阿姨越說越離譜，趕緊解釋，“阿姨，我們不是夫妻關(guān)系，這位是我……大哥?！?

短發(fā)阿姨趕緊道歉，“呀，不好意思，我看這兩娃和這位長得俊俏的男同志實在太像了，你看這娃的眼神和兩個耳垂，真的太像了，我還以為你們是小兩口呢，抱歉！”

喬星月莞爾一笑，“沒事，阿姨?！?

之前謝江就覺安安和寧寧的眼神很像謝中銘，耳垂的形狀也像。

這短發(fā)大嬸一說，謝江更覺得像。

這要是不知道喬同志死了丈夫，謝江就要懷疑喬星月是不是就是失蹤這么多年的胖丫了。

不過胖丫兩百多斤，和喬同志實在不像。

謝江打消了這個疑惑。

……

傍晚，天色剛剛擦黑，火車便抵達了昆城火車站。

謝中銘在昆城的戰(zhàn)友肖松華，特意開了一輛吉普車，前來接他們。

謝中銘邀請了喬星月和安安寧寧，一起上了車。

肖松華是之前謝中銘在軍校的校友，也是后來的戰(zhàn)友，是個和謝中銘一樣會開大炮又會開飛機的特種全能軍官。

他一邊開著車，一邊說，“中銘，你們還沒吃晚飯吧，我?guī)銈內(nèi)ツ羌医熊饺鼐频甑膰鵂I飯店，給你們接風(fēng)洗塵?！?

芙蓉酒店？

后排座的喬星月驚了一下，該不會是剛剛生下安安寧寧不久，她去洗過盤子的芙蓉酒店吧？

謝中銘應(yīng)了一聲，“好?！?

肖松華又說，“中銘，正好，等吃完飯，我?guī)闳ゴ蚵犚幌履阆眿D兒的事?！?

_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