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聽并不想讓江遇知道,她還活著。
這一點(diǎn),周自衡深知。
面前,站在他車門前的江遇,滿眼疑惑地等著他的回應(yīng)。
和昨日一樣,江遇的狀態(tài)并不太好。
夕陽下,他眼里布滿了紅血絲。
青黑色的胡渣,讓他整個(gè)挺拔偉岸的身影,更顯憔悴和痛楚。
沒有得到回應(yīng),他又重復(fù)問了一遍:
“周自衡,你剛剛說,你要帶著柚子去哪里見林聽?”
方才,周自衡和柚子說著要去見林聽時(shí),兩人明明一臉明媚歡喜的笑意。
尤其是柚子。
昨日見到她,她小小的身影支離又破碎。
今日眼里有了笑意,有了光。
難道林聽真的還活著?
忽然,呼吸停滯在喉嚨間。
江遇激動的胸膛,劇烈起伏著。
太陽穴突突地跳。
手中的牛奶沒喝兩口,突然砸落在地。
濃稠的牛奶灑出來,將他黑色的皮鞋浸成一大片奶白色。
褲腳也被浸得濕嗒嗒的。
可是江遇全然不覺。
他只知道,周自衡要帶著柚子去見林聽。
是去見活著的林聽嗎?
否則,剛剛柚子的眼里為何有著那樣明媚的光芒?
“周自衡,你說話,林聽是不是還活著?”
周自衡用沉默,來回應(yīng)著江遇這迫不及待的催促與逼問。
懷里的柚子,也沉默下來。
反感憎恨的目光,從柚子大大的雙眼里,直直地落在江遇的身上。
柚子太討厭見到眼前這個(gè)男人了。
見到他,陽光不明媚了。
心情也不愉快了。
掃興又討厭。
見周自衡不回答,江遇又拉住柚子的小手,溫柔又急切地問:
“柚子,你告訴爸爸,媽媽是不是還活著?”
問出這句話時(shí),江遇眸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,滾滾而落。
明明知道不可能。
可他還是期望有奇跡發(fā)生。
“柚子,你說話啊?!?
喉嚨間,擠出一聲破碎的哽咽。
小小的手兒,無情地甩開了他。
柚子一個(gè)字也不愿意回答他。
這時(shí),抱著柚子的周自衡,淡淡開口:
“我們要去墓地看望林聽?!?
“你應(yīng)該知道,林聽不愿見到你。你送去的洋桔梗,她也不稀罕?!?
周自衡倒是淡定從容。
一絲也未慌亂。
說完這句話,他便抱著柚子上了車。
車門前的江遇,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。
夕陽的將他挺拔偉岸的身影拓在地上。
連他的影子,也充滿了悲傷。
林聽怎么可能還活著?
他親自為林聽做的心臟復(fù)蘇。
他親眼看見林聽由低溫癥狀,到心跳停止。
周自衡要關(guān)車門時(shí),他伸手一擋。
“柚子,爸爸帶了媽媽的照片,你可以等我一下嗎?!?
“爸爸想把照片拿給你?!?
柚子并不回答江遇。
周自衡在旁邊溫柔地問了一句,“柚子,你要拿回媽媽的照片嗎?”
柚子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周自衡這才看向江遇,“兩分鐘?!?
那意思是說,只給江遇兩分鐘的時(shí)間。
江遇心如針扎。
如今他想見自己的親生女兒,還得經(jīng)過周自衡同意。
但他爭分奪秒,去了自己那輛紅旗國禮車上,抱來了一個(gè)箱子。
箱子里,裝著他與林聽許多合照。
當(dāng)時(shí)他歸還林聽許多東西,唯一舍不得這些照片。
很多照片,都是他偷偷保存的。
此時(shí),柚子站在車門前,等待著。
返回后,江遇單膝跪地蹲下來,又把懷里的箱子抱到柚子面前。
其中一本相冊,江遇拿出來,在柚子面前翻開。
“柚子,你看,這是爸爸和媽媽小時(shí)候的照片?!?
“看,你和媽媽小的時(shí)候,是不是很像?”
“爸爸和媽媽,是從很小很小的時(shí)候,就認(rèn)識了。”
柚子不答。
她順著江遇翻相冊的動作,一頁一頁地往下看。
確實(shí),她和媽媽小時(shí)候長的一模一樣。
江遇又說,“爸爸和媽媽,從小青梅竹馬,感情很深的。”
手指落在林聽兒時(shí)的照片上,江遇眼里有了一絲悲涼的笑容。
“媽媽是從那個(gè)時(shí)候開始,就吵著長大后要嫁給爸爸。”
柚子,已經(jīng)沒了耐心再聽下去。
剛剛她不插話,讓江遇把話說完,完全是出于禮貌。
這會兒,相冊被她一把奪過去。
一同奪過去的,還有整個(gè)箱子。
隨即,柚子眼里的仇恨與痛意,越發(fā)加深。
“可是,媽媽就快死掉的時(shí)候,我冒著雨去求你給媽媽一盒藥,你卻見死不救?!?
說這句話時(shí),柚子是哽咽的。
眼前的男人,是她的親生爸爸。
五歲多的柚子,已經(jīng)對血緣親情,有了很深的體會。
親爸爸,應(yīng)該是這個(gè)世界上,疼她最多,呵護(hù)她最深的親人。
可是,他讓她和媽媽受盡了世間的苦。
最后還對媽媽見死不救。
這一輩子,她都不會原諒眼前的男人。
血緣親情,她改變不了。
正是這血緣親情,讓她小小的心靈痛苦不堪。
水晶般清澈的眼里,是痛苦的淚水。
是無法釋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