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時候你是抱過我的,你也抱過我弟弟的,你見過我母親,難道你就忍心看著弟弟皇位旁落,忍心看著我母親在冥界幽泉之中,滿懷不甘悲愴?”
大唐無所謂奪嫡,由誰繼位全在皇帝陛下一念之間一之間,那位看似懦弱實則清醒無比的皇帝陛下,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兒女做出任何有傷國體,超出他忍耐限度的爭斗,但他卻想看看究竟誰表現(xiàn)的更加優(yōu)秀。
這個世間,那些史上,極少出現(xiàn)像大唐皇室這般透明而開放的例子,但李漁今日在湖畔對朝小樹說的這番話,依然顯得
太過開誠布公,甚至有些赤裸裸,極不符合尋常人對此類宮廷陰謀的想像。
朝小樹沉默了很長時間,看著她和聲說道:“公主殿下和您母親真的很像,英慧無比,知道對我這種江湖粗人任何試探利誘都沒有意義,反而用江湖口吻比較合適,然而這終究是圣心獨斷之事,我只是大唐這片海里的一條小魚,縱使有幸化鱗也起不到任何作用?!?
“朝叔叔太過自謙,要知道這些年來,我從未見過父皇這樣相信一個人……而且他把當年驚才絕艷的書院備考生硬生生壓在東城陰溝中不放,一壓便是若干年,我想父皇心中對你肯定覺得極為愧疚。”
李漁堅定地看著他,說道:“最關(guān)鍵的是,您身在大唐這片海中,那么即便躍出海面,終究還是會重新落入海里,您總有一天必須選擇向哪邊游動……”
她的話還沒有說完,朝小樹笑容一展,英朗逼人,抬臂揮青袖指大湖,說道:“我是一條小魚,但我并不喜歡在池子里呆著,即便是一片像海那般大的池子,終究還是池子,所以如果真的需要我選擇往哪邊游,或者最后我會干脆選擇上岸?!?
李漁眉尖微蹙說道:“魚上岸會渴死?!?
“但在死之前能呼吸到足夠多的空氣?!背湫Φ馈?
“朝叔叔堅持認為朝堂就是那方池子?可難道您能在天下找到比我大唐更大的池子?”
“江湖雖然小些,但輕松隨意一些,相較之下,我確實寧肯身處江湖之遠,也不愿意站在廟堂之上?!?
李漁蹙眉看著湖畔的落拓青衫中年書生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并不是很能理解某些人,嘆道:“江湖險惡并不少?!?
朝小樹微微一笑,說道:“但江湖夠遠,所以自由?!?
李漁搖了搖頭,說道:“能有怎樣的自由呢?”
朝小樹像看晚輩般疼惜看著她,道:“不選擇的自由?!?
……
……
寧缺的手很癢,這是多年習慣養(yǎng)成的癢,已經(jīng)深入他的骨髓血脈之中,根本無法驅(qū)除,只有苦苦忍耐。
安靜無人的御書房中,他從門口走回書桌,從書桌走到書架,又從書架走到門口,藏在袖中的右手不停搓動著手指,卻始終無法止住那股從最深處鉆出來的癢。
看見墻上的名家碑貼癢,看著胡亂擱著的橫店純毫癢,嗅著辰州松墨特有的氣味癢,觸著宣州芽紙的細微皺起更癢,目光落在皇帝老爺子寫的“魚躍此時?!蔽遄謺r,他更是癢的開始擠眉弄眼,難以自抑。
何以解癢,唯有執(zhí)筆。
然而在御書房內(nèi)動御筆續(xù)陛下親書,這是很愚蠢的一種選擇,可能會被重責,甚至有可能要領(lǐng)受更嚴重的懲罰,但真的癢啊……當朝小樹在湖畔談論選擇與自由的時候,寧缺也正在經(jīng)歷這場痛苦的選擇。
“寫了便趕緊撕掉。”
找著好借口,寧缺快活叫了聲,沖至案前像大口吃肉喝酒的好漢那般化墨捉筆鋪新紙,將心中積了數(shù)息的癢盡數(shù)化為快意,一揮而就淋漓盡致五個墨字。
“花開彼岸天?!?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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