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律院首座永真法師起身,展開一卷以金粉書寫、莊重得近乎壓迫的名冊——“清涼寺常住僧籍錄”——對著念誦起來。
那渾厚低沉的聲音,如同寺廟里撞響的晨鐘余波,在空闊莊嚴的殿內隆隆回蕩。
每一個名字被清晰念出,都仿佛投石入水,在數百顆焦灼的心里激起千層浪:
“法號圓覺,原名張海龍,俗籍……”
“法號妙行,原名李偉達,俗籍……”
“法號志遠,原名王小軍,俗籍……”
每一個名字念出,被點到者便被指定上前三步,立于佛前正中那片冰冷金磚之上。
有些早已面無人色,腿軟如綿。
有些強自挺直,眼珠卻慌亂滾動。
亦有個別梗著脖子,目光桀驁。
“諸位法師、常住同修,”戒律院首座永真的聲調陡然拔高,銳利如刀鋒直刺人心,“過去數年,可曾有人假借三寶之名,行世俗貪婪之實?”
“可曾有人口念佛號,心中念念不忘推銷所謂開光法物、算卦測字、攀緣附會、替人‘了難’斂財?”
“可曾有人在木魚聲中偷眼窺探手機市價,鐘鼓齊鳴時暗動凡心,待夜幕落下便脫下這身法衣,流連于山下燈紅酒綠,酒吧、歌廳、牌場甚至……聲色之地?!”
每一句質問都像重錘狠狠砸下!
佛前的空氣被點燃!
一位剛剛被點到上前、身材微胖、眉宇間依稀留著幾分市儈氣的僧人。
在這連番拷問下再也支撐不住,雙膝一軟,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!
額頭碰地發(fā)出清脆一響!
他汗出如漿,渾身篩糠似的劇烈顫抖:
“方丈!監(jiān)院!戒律師父!弟子……弟子該死?。 ?
“有罪!弟子……弟子確曾……確曾私下幫山下幾個老板做過所謂的‘風水局’,收過錢財……”
他聲音破碎,帶著哭腔,猛然抬頭看向佛像那俯視眾生的悲憫之眼,又觸電般驚恐地低下頭去,“求懺悔!求師父們……給條生路!”
這崩潰的供認,撕開了虛偽的面紗!
如同引爆了雷管!
一片壓抑的死寂之后,更多站在佛前的身影動搖起來。
一個、兩個、五個……
近二十個穿著同款海青的身影,陸續(xù)雙膝砸地。
有的淚流滿面哭訴。
有的面色慘白沉默叩頭。
更有甚者,主動供出曾穿僧衣在高級酒店“洽談”靈性服務、甚至夜間與山下友人流連夜場的不堪細節(jié)!
戒律院數位僧值已悄然圍攏上前,牢牢盯住場中,目光如鷹隼般銳利。
工作組幾位成員在靠墻一側的長案前,十指翻飛,鍵盤敲擊聲密密麻麻如同急雨,清晰記錄著每一份口供。
旁邊幾位年輕的僧值則運筆如飛,在特制的大幅黃表紙上工整謄錄名字與罪狀,每一筆朱砂落下,都帶著不容更改的判決意味。
那卷在佛前展開的莊嚴名冊,仿佛一張無形的業(yè)力之網,冰冷的網線勒緊每一個有罪者的脖頸。
最終,戒律院首座永真法師接過智遠方丈遞來的那張朱砂刺目的“遷單名錄”,朗聲宣讀。
他的聲音渾厚悲壯,不帶一絲個人喜惡,仿佛天律的宣判官,字字千鈞:
“今查,圓覺,俗名張海龍;妙行,俗名李偉達;志遠,俗名王小軍……等五十一人,身披福田衣,心染世俗塵?!?
“或公開招攬生意,或私下攀附權貴,或行鄙陋乖張,甚至穢亂清規(guī)……觸犯根本戒律,玷污十方道場清凈!”
“經本寺方丈、兩序執(zhí)事公議……”永真抬起頭,目光如炬掃過佛前一片頹然跪倒的身影,莊嚴宣布:“一致議決:對以上人等即刻執(zhí)行‘遷單’!”
“收回戒牒,褫奪法號,自此與本寺因緣斷絕!”
“永不得再入清涼山門一步!”
“遷單——!”兩個威嚴的字眼如銅鐘在古殿回蕩。
戒律院執(zhí)事僧齊聲應諾,如臨大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