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風(fēng)的新政，不像甘霖。

它更像一道劈開黑夜的驚雷，滾過久旱龜裂的青陽大地。

僅僅三天。

“均田司”的牌子，就由神威軍的士兵親手掛在了縣衙正門口。

雷洪親自坐鎮(zhèn)。

他麾下的士兵，成了最鐵面無私的辦事員，沒有胥吏的油滑，更沒有官差的貪婪。

他們只懂服從與效率。

一張張紅紙黑字的地契，被鄭重地交到那些祖輩三代都未曾摸過地契的農(nóng)戶手中。

那一刻，無數(shù)白發(fā)蒼蒼的老農(nóng)，捧著那張薄如蟬翼卻重若泰山的紙，嚎啕大哭，哭得像個迷路終于找到家的孩子。

他們直挺挺地跪下，不沖縣衙，只朝著林風(fēng)居住的后堂方向，把額頭磕進(jìn)泥土里。

嘴里翻來覆去念叨的，不再是空泛的感謝，而是兩個最質(zhì)樸的稱謂。

“神仙老爺?！?

“活菩薩。”

“免稅三年”的告示一貼出，整座縣城都沸騰了。

那些原本還抱著懷疑態(tài)度的小商戶、手藝人，徹底扔掉了心中最后一絲顧慮，臉上洋溢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希望光彩。

而“以工代賑，分田落戶”的消息，則像插上了翅膀，以比官府驛報快十倍的速度，向四面八方瘋狂擴(kuò)散。

青陽縣，這塊死氣沉沉的土地，一夜之間，成了周邊所有饑民眼中的圣地。

第五天。

通往青陽的各條官道上，人流如溪，匯聚成河。

拖家?guī)Э诘牧髅?，衣衫襤褸，眼神中卻不再是麻木與死寂，而是燃燒著一簇名為“活下去”的炙熱火焰。

然而，希望的洪流，也帶來了新的陰影。

短短十日，涌入青陽縣的流民，已不下五萬之眾。

城內(nèi)城外，窩棚遍地。

糧食的消耗，達(dá)到了一個恐怖的數(shù)字。

饒是抄了全城劣紳的糧倉，也經(jīng)不起如此坐吃山空。

人一多，人心就雜。

偷竊、斗毆，甚至為了一口吃的打破頭顱的事情，開始在陰暗的角落里滋生。

這天傍晚，雷洪腳步沉重地踏入后堂，他那張古銅色的臉龐上，第一次寫滿了無法掩飾的焦慮。

“主公，出事了?！?

他的聲音壓得很低，像一塊沉重的石頭。

“今天下午，城南施粥點，有幾個人帶頭鬧事，吼著說我們發(fā)的粥稀得能照見人影，是糊弄他們?！?

“他們煽動流民，打傷了我們兩名分發(fā)米糧的弟兄?！?

正在一旁幫忙整理文書的燕青兒，聞秀眉緊蹙。

“不可能！我親眼去看過，粥絕對能果腹，背后定然有人搗鬼！”

這幾日，她主動請纓，帶著一些心細(xì)的女眷，幫忙照顧流民中的老弱婦孺，對一線的情況了如指掌。

林風(fēng)的目光，仍落在一卷青陽縣的水文地理圖上，頭也未抬。

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。

“人呢？”

“抓住了，帶頭的三個，嘴硬得很，一口咬定是我們克扣了口糧?！崩缀榈娜^捏得骨節(jié)發(fā)白，“主公，要不要用點手段？”

林風(fēng)終于放下了圖卷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雷洪面前，伸手拍了拍他堅如鐵石的臂膀。

“雷洪，記住我的話?！?

“酷刑，是對付敵人的。”

“對付被煽動的百姓，一旦用刑，我們就輸了民心，從根上就輸了。”

他頓了頓，眼神里閃過一絲洞穿世事的冷光。

“水至清則無魚?！?

“幾萬流民里，混進(jìn)來幾條攪混水的鯰魚，再正常不過?！?

“他們背后的人，無非是想告訴我，這青陽縣的水，深著呢?！?

雷洪瞳孔一縮：“主公的意思是……周邊那些盯著我們的世家大族？”

“除了他們，還能有誰？”

林風(fēng)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“我在這分田免稅，等于是在刨他們的祖墳，砸他們的飯碗。他們要是沒點反應(yīng)，我反倒要奇怪了?！?

他踱了幾步，忽然笑了，笑聲中帶著一種盡在掌握的從容。

“他們想看我被這流民的浪潮沖垮，想看我焦頭爛額，可惜，他們算錯了?！?

“我不僅不會被沖垮，我還要謝謝他們?！?

“謝他們，給我送來了這么多免費(fèi)的勞動力?！?

雷洪精神一振，眼中爆發(fā)出光彩：“主公，計將安出？”

“附耳過來?！?amp;amp;l-->>t;br>林風(fēng)的聲音變得極低。

雷洪湊上前去，只聽了寥寥數(shù)語，他臉上的神情就開始了劇烈的變化。

從凝重，到錯愕，再到恍然大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