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著曉陽抽出皮帶的架勢,心里有點好笑,又有點無奈,配合著說:“你這皮帶,當(dāng)然是真皮的,這還能有假?”
“哦,是真皮的呀,”曉陽點點頭,繼續(xù)用皮帶輕輕拍打著手心,“那你說,這真皮的帶子,要是抽在人身上,疼不疼?。俊?
我陪笑道:“曉陽,你這說的什么話,好好的皮帶抽人身上,那肯定疼啊?!?
曉陽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,往前走了一小步,眼睛直視著我:“那你告訴我,李縣長,這都快十點了才回來。你是去找那個馬香秀同志匯報工作了,還是去和焦書記探討計劃生育工作了?”
我這才明白她繞這么一大圈是為什么,連忙正色道:“曉陽,你這話可不對啊。我晚上是正兒八經(jīng)的工作應(yīng)酬,和公安局的田嘉明書記、萬金勇政委,還有政府辦的韓俊主任,我們一起在招待所吃的飯,談的都是工作上的事。韓俊可以作證?!?
“是嗎?”曉陽歪著頭,一副不信的樣子,“真沒在外面亂搞?我可是聽說,某些人現(xiàn)在應(yīng)酬多,場合也雜?!?
我走到她面前,認(rèn)真地說:“曉陽,咱們這么多年,我是什么人你還不了解?我什么時候在這些事情上出過問題?”
曉陽噘著嘴,搖了搖頭,眼神里透著精明:“有時候覺得挺了解的,有時候嘛,又覺得你這心里啊,也藏著小九九。尤其是……”她拖長了音調(diào),“尤其是那天晚上,有人看見你和那位馬香秀同志,在招待所后面一起散步,有說有笑的。怎么,這老同學(xué)見面,是又碰出火花來了,還是舊情復(fù)燃了?”
我心里一凜,知道她指的是上次齊曉婷撞見我和馬香秀在招待所院子里那次,看來啊,女同志的嘴啊,沒啥保密意識,好在我確實身正不怕影子斜。
我趕緊解釋:“哎呀,你看看你,又聽風(fēng)就是雨。那天是碰巧遇到了,說了幾句話,都是關(guān)于她工作上的一些困難,純粹是同志間的正常交流。我跟馬香秀,那都是過去多少年的事了,現(xiàn)在沒有任何超出同志關(guān)系的情分。你別聽曉婷她們瞎起哄?!?
曉陽輕輕“哼”了一聲,把舉著的皮帶又揚了揚,做出要抽下來的樣子:“李朝陽同志,坦白從寬,抗拒從嚴(yán)。你給我老實交代,到底怎么回事?再不老實,姐可真要動用家法了!”
我看著她故作兇狠實則帶著嬌嗔的樣子,心里那點因為田嘉明事件帶來的煩悶倒是消散了不少。我上前一步,伸手想去拿她手里的皮帶,臉上帶著點討好的笑:“曉陽,你先別急著動家法。我這心里沒鬼,不怕你檢查。你要是不信,可以隨時檢查我的工作嘛?!?
曉陽把手一縮,瞪著我:“檢查工作?怎么檢查?你少給我來這套?!?
我一本正經(jīng)地說:“怎么檢查?這你還不知道嗎?最好的檢查,就是深入了解,實際情況嘛。”說著,我臉上露出點壞笑。
曉陽愣了一下,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,臉上飛起一抹紅暈,啐了一口:“呸!沒個正形!誰要深入你的基層!”話雖這么說,但語氣已經(jīng)軟了下來,揚著的皮帶也垂了下去。
(此處省略一萬字)
………
無論頭天晚上睡得多晚,或者經(jīng)歷了怎樣的“考驗”,到了早上七點來鐘,我的生物鐘還是會準(zhǔn)時把我叫醒。年輕人貪睡,賴在床上不想起來是真,但腦子里一旦裝了事,想再睡著也難。田嘉明的事,張叔的電話,于偉正書記那句罵人的王八蛋,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子里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。
我側(cè)過身,看曉陽睡得頗為滿足,忽然想起了,這白鴿部長說的征訂報紙的事,我輕輕推了推身邊的曉陽:“曉陽,曉陽!醒醒,該起來了?!?
曉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,嘟囔著:“三傻子……讓姐再睡會兒……姐已經(jīng)重新認(rèn)識你了,斷定你跟那個馬香秀是清白的……”說著又要往被子里縮。
我摟住她,在她耳邊說:“先別睡,有正事問你。昨天吃飯的時候,我好像聽白鴿部長提了一句,說市里沒幾家單位訂了登那篇文章的報紙?”
曉陽慵懶地“嗯”了一聲,眼睛還閉著:“是啊,那報紙在咱們市里太小眾了,沒多少人看。怎么突然問這個?”
我沉吟道:“是啊,按理說這么小眾的報紙,一般單位不會訂。可我好像記得,白部長提過一嘴,說市交通局就訂了一份?”
曉陽微微睜開眼,想了想:“交通局?交通局訂一份也不奇怪吧?他們業(yè)務(wù)范圍廣,多訂幾份報紙了解信息也正常?!?
“正常嗎?”我追問道,“曉陽,你想想,一份法律方面專業(yè)性挺強、發(fā)行量不大的報紙,交通局為什么偏偏會訂?而且偏偏是這份報紙登了田嘉明的文章?”
曉陽的睡意似乎消散了一些,她翻過身看著我:“你的意思是……?”
我把張叔昨天在電話里分析的記者行程軌跡,簡明扼要地跟曉陽說了一下,重點提到了記者在光明區(qū)招待所住了三天這個關(guān)鍵點。
曉陽聽完,沉默了片刻,眼神變得清明起來:“張叔的意思是,那個記者肯定到了東洪縣,但為什么住在光明區(qū)?這三天他見了誰……朝陽,你是懷疑,交通局訂這份報紙,和記者在光明區(qū)的活動有關(guān)?”
我點點頭:“我只是覺得太巧了。曉陽,你在市里,方便協(xié)調(diào)郵局那邊的熟人嗎?能不能想辦法查一下,交通局訂這份報紙,是什么時候開始的?是早就訂了,還是最近才訂的?”
曉陽坐起身,靠在床頭,認(rèn)真地看著我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如果交通局是最近才突然訂的這份報紙,那嫌疑就很大了。我回頭就找人問問。不過,朝陽,如果真查出來和交通局某些人有關(guān),你打算怎么辦?直接捅到于書記那里?”
我搖搖頭:“就像張叔和你提醒我的,我不能直接出面。我的想法是,一會啊把我們懷疑的線索,特別是記者在光明區(qū)的行蹤這個關(guān)鍵點,透露給李叔。市紀(jì)委在牽頭,李叔他們在參與,查起來方便,讓他安排可靠的人,去光明區(qū)招待所私下了解一下,那三天到底是誰和這個記者接觸最多。只要找到這個人,順藤摸瓜,情況基本就清楚了?!?
曉陽思考著,手指無意識地在被子上劃著:“如果這樣查,找到泄密的人應(yīng)該不難。但是朝陽,你想過沒有,泄密這個行為本身,說起來嚴(yán)重,但真要處理,依據(jù)是什么?他違反了哪條黨紀(jì)國法?頂多是違反職業(yè)道德,向記者提供了內(nèi)部情況。造謠的是記者,文章是記者寫的。他完全可以辯解說是正常的工作交流,是記者斷章取義、夸大其詞。就算于書記再生氣,你能立刻把他怎么樣?最多是調(diào)整崗位,還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。如果大張旗鼓地查,反而可能被外界解讀為壓制輿論,到時候市委就更被動了?!?
我昨晚上也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,是啊,從法律法規(guī)上來講,這件事,于書記確實是發(fā)了很大脾氣,包括收拾丁剛也是一樣,并不是因為丁剛到處造謠生事,而是舊案重提,把羅騰龍的舊賬翻出來,才把丁剛給辦了?,F(xiàn)在已經(jīng)在等法院宣判了。
我嘆了口氣:“曉陽,你說得對。他這種行為,就是惡心人啊,給大局添亂,讓你有火發(fā)不出。于書記生氣我理解,但真要嚴(yán)肅追查到底,確實可能陷入兩難。關(guān)鍵是,就像你說的,他不違法,甚至很難說嚴(yán)重違紀(jì)?!?
曉陽接著分析道:“綜合目前的情況來看,田嘉明懷疑丁洪濤,不是沒有道理。如果最終查證,真的是丁洪濤提供了線索,然后記者在光明區(qū)招待所見的人也是他安排的,那基本就能坐實了。但有了證據(jù)之后,誰去匯報、怎么匯報,還是個大問題。你肯定不能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