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雪認真地點點頭：“謝謝賈書記鼓勵，我一定努力?！?

賈彬本來想提一下自己和市反貪局局長冉國棟有些交情，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他對林雪的背景和調(diào)動的具體緣由還不完全清楚，決定再多觀察一下。

就在賈彬這邊風波平息、安頓新辦公室的同時，市農(nóng)業(yè)局的會議室里，氣氛卻格外凝重。

副市長、市公安局局長李尚武親自主持召開魏昌全案專項追逃工作會。市紀委副書記侯剛、市政府工作組組長鄧曉陽、市農(nóng)業(yè)局主持工作的黨組副書記黃修國，以及農(nóng)業(yè)局二級班子和相關科室負責人、農(nóng)業(yè)開發(fā)總公司部分留守人員參加了會議。

李尚武面色嚴肅，聲音低沉有力：“……市委書記于偉正同志在全市經(jīng)濟分析會上，對我們提出了極為嚴厲的批評！這個批評非常及時，非常深刻！有些人可能覺得委屈，覺得自己沒直接責任。但我告訴你們，一點不冤枉！473萬的國有資產(chǎn)，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沒了！主要嫌疑人還跑了！書記不批評不追究，那才是怪事！現(xiàn)在我們市公安局已經(jīng)成立了專案組，要以魏昌全使用的交通工具為重點線索，進行全方位摸排！首先要確定他到底還在不在東原！刑警支隊要全員發(fā)動，給他的老家、他曾經(jīng)工作學習過的地方、所有社會關系，給我像篦子一樣篦一遍！”

市紀委副書記侯剛接著表態(tài)：“于書記在會上點名批評之后，市紀委林華西書記也對我們提出了嚴肅要求！現(xiàn)在的當務之急，就是集中一切力量，盡快將魏昌全抓捕歸案！絕對不能讓他一走了之，一跑了之！逍遙法外，是對黨紀國法的公然挑釁！”他頓了頓，加重語氣，“李市長，我再補充匯報一點，根據(jù)林書記的指示，我們懷疑魏昌全一個人是否真有這么大的能量挪走這么多資金？背后是否還有其他人參與、提供方便？在此，我也正告市農(nóng)業(yè)局，特別是農(nóng)業(yè)開發(fā)總公司的各位同志，要認清形勢，主動向組織說明情況，爭取寬大處理！”

李尚武點頭道：“華西書記的意見非常中肯啊，同志們，我告訴大家，事實就是事實，真相就是真相……，囑咐一番之后，李尚武說道，曉陽啊，你代表市政府工作組，還是要做指示！”

曉陽馬上道：“指示不敢當，給市長匯報啊，我們工作組的幾名同志，要認證落實好市長的要求，我代表市政府工作組表態(tài)，工作組堅決支持市委市政府的決定，將全力配合市公安局和紀委的追逃工作，協(xié)調(diào)農(nóng)業(yè)局做好穩(wěn)定和相關善后事宜?！?

最后，李尚武目光投向黃修國：“修國同志，你現(xiàn)在主持農(nóng)業(yè)局工作，你也表個態(tài)?！?

黃修國深吸一口氣，沉穩(wěn)地說道：“同志們啊，李市長、侯書記。曉陽秘書長的指示都是語重心長啊，這是抱著治病救人的坦誠來和大家談話。我們一定要準確認清當前嚴峻復雜的形勢！于書記在大會上點名批評，這體現(xiàn)了市委的決心和力度！農(nóng)業(yè)局上下，特別是開發(fā)總公司，凡是涉及此案、有問題、有責任的同志，都要打消僥幸心理，主動向組織說明情況，講清問題，爭取寬大處理！這是唯一的出路！”

散會后，李尚武很自然地來到了曉陽在農(nóng)業(yè)局的臨時辦公室。他像是回到自己辦公室一樣，在主位沙發(fā)上坐下，翹起二郎腿。

“曉陽啊，”李尚武語氣輕松了些，“你們家朝陽干得不錯！能給東洪爭取到省報頭版，給于書記爭了光，也長了臉！現(xiàn)在市里有些干部對‘三學’活動有不同看法，市委領導壓力不小。朝陽這一下，等于給‘三學’工作上了高度，提供了扎實的案例，給于書記減輕了不少壓力。”他壓低些聲音，“我聽老張說，于書記很高興，甚至私下表示，考慮讓朝陽同志直接擔任縣委書記，黨政一肩挑。”

曉陽聞，連忙說道：“李叔，黨政一肩挑責任太大，壓力也太集中了。東洪情況復雜，還是老少配比較穩(wěn)妥，更能發(fā)揮各自優(yōu)勢?！?

李叔意味深長地看了曉陽一眼：“不是不想配，是難配啊。我聽老張說，鐘書記在的時候，就征求過不少干部的意見，有想法、有能力的，大多不愿意去東洪。沒想法，沒能力的市委又看不上?！?

“為什么？”曉陽有些不解。

李叔笑了笑：“誰愿意去當個縣委書記，結果頭上還有個背景深厚的縣長嘛！工作開展起來，難免束手束腳嘛。”

曉陽有些尷尬地撫了撫頭發(fā)：“朝陽他……資歷確實還淺，肯定得當好配角。”

正聊著，市紀委副書記侯剛和農(nóng)業(yè)局黃修國一起過來，邀請李尚武去農(nóng)業(yè)賓館吃午飯。李尚武沒有推辭，起身和他們一起走了。下樓的時候，李叔又交代道：“曉陽啊，農(nóng)業(yè)局的問題，還比較復雜，你們工作組啊，要確保穩(wěn)定啊！”

曉陽表態(tài)道：“李叔放心吧，我們一定會穩(wěn)住局面?！?

李叔感慨道：“四月底，就要放開人事，不知不覺啊，都凍結了小半年了，現(xiàn)在，很多干部思想波動很大啊?！?

曉陽點頭道：“李叔啊，我和朝陽，都是隨遇而安的心態(tài)……”

市里的經(jīng)濟運行會議結束后第三天，東洪縣在經(jīng)過充分準備后，也召開了全縣第二季度農(nóng)業(yè)和經(jīng)濟工作會。我在會上做了主報告，分析了形勢，部署了任務，強調(diào)了要以“三學”活動激發(fā)動力，狠抓落實。

主持會議的曹偉兵副縣長在我講完后，做了總結強調(diào)：“同志們，剛才朝陽縣長做了非常重要、非常全面的講話，深刻分析了我們面臨的機遇和挑戰(zhàn)，明確提出了下一步工作的五點重要指示要求。明瑞副縣長也詳細傳達了省市第一季度經(jīng)濟工作會議精神。城關鎮(zhèn)、工業(yè)園區(qū)、計委和坤豪公司幾家單位做了很好的交流發(fā)。下面，為更好地貫徹落實本次會議精神，我再強調(diào)三點意見：第一，要深入學習領會，迅速統(tǒng)一思想……；第二，要緊密結合實際，細化工作措施……；第三，要強化責任擔當，確保取得實效……”

散會后，我叫上曹偉兵和楊明銳一起回辦公室。走在縣委辦公室，不時有干部主動停下打招呼，看見門口已有幾個人在等著匯報工作。

進了辦公室，我直接問常務副縣長曹偉兵：“偉兵，電廠項目給市里的專項報告怎么樣了？特別是需要市財政配套支持和協(xié)調(diào)銀行貸款的那部分論證，中午必須要拿出來?！?

曹偉兵連忙回答：“縣長，報告初稿已經(jīng)好了。按程序，需要曹河縣那邊聯(lián)合會簽。我一早就和他們縣政府辦對接了，他們那邊說領導還在審閱，需要再等等。我看了一下時間，和于偉正書記約的是下午兩點碰面，現(xiàn)在快十二點了，恐怕……”

我皺了下眉，拿起桌上的電話：“等不及了，我直接給紅旗書記打電話?！?

電話很快接通，我語氣恭敬地說：“紅旗書記，您好！我是朝陽。打擾您了。關于我們兩縣合建電廠項目給市里的報告，涉及到需要市里協(xié)調(diào)解決資金和貸款的問題，想著在報送之前，還是想請您最后把關審定一下。您看……？”

電話那頭，鄭紅旗的聲音沉穩(wěn)舒緩，帶著坦誠說道：“哦，這個報告啊……下面人辦事，可能流程還沒走到我這兒。具體情況我還不太清楚。這樣吧，朝陽，報告就不用等我看了，你們按程序直接報給市里。只要能爭取到上面的財政補貼和貸款支持，就是對我們兩個縣最大的支持，也能大大減輕我們自身的配套壓力嘛?！?

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，紅旗書記對我完全信任，沒必要在具體金額和訴求上明確表態(tài)，又支持我們?nèi)幦?。我馬上說：“好的，紅旗書記，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！我們這就按程序上報，爭取早日獲批！”

放下電話，我對曹偉兵說：“偉兵，就按剛才紅旗書記的意見辦。報告抓緊時間完善一下，下午一上班就派人送到市計委和財政局。你們在家抓好落實，我吃完午飯就去市委，當面向有關領導匯報這個事?！?

下午一點半，我準時到了市委大院。走到于偉正書記辦公室門口，看見門虛掩著，里面?zhèn)鱽碛跁浐蛶讉€人開會的聲音。

“……四大班子辦公地點調(diào)整，是大事！必須站在城市長遠發(fā)展的高度來謀劃！要以市委市政府新大院為核心牽引，帶動整個新城片區(qū)的發(fā)展！將來要和龍投規(guī)劃的溫泉大廈、東投大廈、花園酒店這些重點項目連點成線，形成一條新的城市發(fā)展主干道，充分發(fā)揮輻射帶動效應……”

我心中一動，隱約聽到這是在討論搬遷市委市政府大院的事？這可是個重大動向。我不好站在門口細聽，也不敢走遠，怕錯過匯報的時機，便輕輕推開對面休息室的門，走了進去，拿起一份報紙，假裝看了起來。

休息室里只有我一個人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。想起以前鐘毅書記當政時，他辦公室對面的秘書室總是有人值班，來人匯報工作都有秘書及時安排照應。現(xiàn)在于書記這邊的秘書人選似乎一直沒定下來，顯得冷清了不少，匯報工作也得這樣干等，真是不太方便。

等了將近一個小時，才聽到對面辦公室門開的聲音。我趕緊放下報紙走出去，正好看到張慶合市長、王瑞鳳副市長和郭志遠秘書長幾個人從于書記辦公室出來。

我連忙上前打招呼：“張市長，王市長，秘書長?！?

張叔看到我，臉上露出笑容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朝陽來了？準備好了？”

“是，張市長，來匯報一下電廠項目的事?！?

“好，好，于書記在里面，快去吧?！睆埵搴屯跞瘌P、郭志遠秘書長都朝我點了點頭，三人討論著一起走了。

這時，旁邊辦公室門也開了，副市長侯成功拿著份材料走出來，看樣子也是正準備匯報。我主動上前握手：“侯市長！”

侯成功五十歲左右，在市政府干這是第二屆了，分管科教文衛(wèi)，分管領域里最有權利的當屬是計劃生育了。但為人一直很溫和，工作的進取心不強，在市里相對于其他領導，存在感不強。

侯成功肚子微微隆起，說話沉穩(wěn)：“朝陽啊，你也來匯報工作？于書記這會兒應該有空，要不你先進去？”

我連忙謙讓：“侯市長，您先請。我等等沒關系。”

侯成功笑了笑：“我這事不急，就是送個材料。估計也就三兩分鐘?！焙畛晒σ矝]再推辭："那我盡快，不耽誤你時間。"

又等了二十分鐘左右，侯成功出來了。再次握手時，我主動說："侯市長，回頭我再專門去您辦公室匯報一下我們東洪計劃生育的工作。"

侯成功表情嚴肅了些："朝陽啊，東洪是人口大縣，計生工作是硬骨頭，壓力不小，你得盯緊了，不能出紕漏。"

"請您放心，我們一定全力以赴。"

終于輪到我進去了。于偉正書記臉上略帶疲憊，但看到我，還是露出了溫和的笑容："朝陽來了，坐吧。"

我坐下后，將報告遞上："于書記，我來匯報一下東洪和曹河聯(lián)合電廠項目的情況，這是報告，懇請市委市政府在資金和政策上給予支持。"

于偉正接過報告，翻看了重點部分，特別是需要市財政補貼和協(xié)調(diào)銀行貸款的環(huán)節(jié)。

"電廠是關乎兩縣發(fā)展的大事，不能再拖了。"于偉正放下報告，看向我，"給慶合同志和瑞鳳、登峰他們都匯報過了嗎？"

"已經(jīng)分別匯報過了，基本思路都得到了領導們的原則同意。"我回答。

"嗯。"于偉正點點頭，"市里財政確實緊張，但既然項目有省里的批文，也納入了市里的重點規(guī)劃，該支持的還是要支持。二季度財政預算下來，應該能擠出一些。具體金額和協(xié)調(diào)事項，你和慶合同志、瑞鳳、登峰他們對接好，按程序走就行。"他說著，拿起鋼筆，但在簽字前又放下了，"這不是最終上報的正式文件，我就不簽具體意見了。我原則同意，你們抓緊時間推進。"

我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。

于偉正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，卻沒有點燃，拿在手里把玩著，似乎想換個輕松點的話題："朝陽啊，隨便聊聊吧。你怎么看現(xiàn)在這個形勢？國有企業(yè)普遍困難，效益下滑，是不是說明咱們的經(jīng)濟不行了？"

我知道到了于偉正這個層次，說話不會是隨便聊聊，這是難得的交流機會。我認真思考了一下，結合東洪的實際和平時的一些思考，謹慎地回答："于書記，我認為不能這么看。國企困難，很大程度上是計劃經(jīng)濟向市場經(jīng)濟轉軌過程中的陣痛。相反，我們看到很多民營企業(yè)、私營企業(yè)蓬勃發(fā)展起來了，提供了大量就業(yè)，創(chuàng)造了新的財富。這更像是一種'國退民進'的結構性調(diào)整，雖然國企份額下降，但整個經(jīng)濟總量的蛋糕是在做大的。財富的創(chuàng)造方式和分配方式發(fā)生了變化，但東原經(jīng)濟的活力，其實是在增強的。"

于偉正認真聽著，眼中露出贊許的神色："認識很到位，和紅旗同志的看法很接近?？磥砟銈冊诨鶎?，對實際情況的把握還是很深的。"他話鋒一轉，略帶感慨，"不過啊，調(diào)整的過程也伴隨著陣痛。就像曹河縣，國企下崗職工安置的問題就很突出，最近還有群眾跑到省政府去反映情況，省里打電話來，讓我們趕緊去把人接回來安撫好。發(fā)展是硬道理，但穩(wěn)定是前提，這兩副擔子，都不輕啊。"

聽到鬧到了省政府，我心里咯噔一下，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讓于書記對紅旗書記產(chǎn)生看法！

于偉正繼續(xù)道：“朝陽啊，給你通個氣吧，市委初步考慮，在五月份調(diào)整干部，前期啊，先給你配一個縣委副書記，把黨群工作給你分擔下來……”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