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冬的清晨，市委政法委那棟略顯陳舊的三層小樓籠罩在灰蒙蒙的霧氣里。市委常委、政法委書記李顯平端坐在辦公桌后，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天色。他剛剛聽完孫海龍關(guān)于東洪縣公安局審訊呂振山情況的匯報。

“……李書記，情況就是這樣?！睂O海龍站在辦公桌前，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和無奈，“我們反復(fù)提審，也安排了看守所的醫(yī)生當面檢查。呂振山……他一口咬定身上的淤青是前幾天在監(jiān)舍里不小心摔的，堅決否認在審訊過程中遭到過任何毆打或者虐待。醫(yī)生檢查后也說，除了幾處軟組織挫傷，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其他明顯外傷，更別說肋骨骨折了。”

“摔的？”李顯平鼻腔里發(fā)出一聲冷哼，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，“在監(jiān)舍里摔的？他呂振山在東洪呼風喚雨幾十年，進了看守所就變得這么‘不小心’了？還摔得這么‘恰到好處’？你信嗎？”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和深深的懷疑。

孫海龍低下頭：“確實……不合常理。我們的人也覺得很蹊蹺。但呂振山咬死了這么說，看守所的醫(yī)生也……也確認了?！?

李顯平的眼神銳利如刀，死死盯著孫海龍：“看守所的醫(yī)生？哼！端誰的碗，聽誰的管！東洪縣局現(xiàn)在是誰的地盤？田嘉明的地盤！他的話，能信幾分？”他頓了頓，語氣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，“看來啊，這個呂振山在東洪，是被人徹底拿捏住了！不敢說實話！或者說……有人讓他不敢說實話！”

他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，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，眼神變幻不定。短暫的沉默后，他仿佛下定了決心，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：“這樣下去不行！在東洪的地盤上，他永遠不敢開口！把人給我?guī)У焦饷鲄^(qū)看守所來！實行異地關(guān)押！我就不信，換了個地方，他還不敢說！”

孫海龍精神一振：“是！李書記！我馬上安排！”他轉(zhuǎn)身就要去執(zhí)行。

“等等！”李顯平突然又抬手叫住了他。孫海龍疑惑地停下腳步。

李顯平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極其復(fù)雜的情緒，有疑慮，有掙扎，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忌憚？他沉默了幾秒，似乎在權(quán)衡著什么，最終緩緩說道：“算了……這事……先放一放。等我……再核實一下情況再說。你先去忙吧。”

孫海龍愣了一下，顯然沒料到李顯平會突然改變主意，但他不敢多問，只能應(yīng)道：“是，書記。”帶著滿腹疑惑退出了辦公室。

辦公室里只剩下李顯平一人。他煩躁地站起身，在鋪著厚地毯的地板上來回踱步。窗外的霧氣似乎更濃了，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
他之所以猶豫，內(nèi)心有兩股力量在激烈撕扯。

一方面，是作為市政法委書記的權(quán)威和臉面。田嘉明在東洪搞的這一套，完全不把他這個頂頭上司放在眼里！他李顯平已經(jīng)給了臺階，在李愛芬的事情上默許了東洪縣委自己處理，沒有深究。可田嘉明呢？變本加厲！現(xiàn)在連刑訊逼供這種嚴重違紀違法的事情又干，還讓呂振山不敢翻供！這簡直是在公然挑戰(zhàn)他的權(quán)威，打他李顯平的臉！如果不追究，他這個政法委書記的威信何在？以后還怎么管政法系統(tǒng)？這股怒火和屈辱感燒得他心頭發(fā)燙。

但另一方面，是更深沉的恐懼和顧慮。他追查呂振山挨打的事，一個隱秘的初衷，是希望呂振山和胡玉生的案子能“軟著陸”。為什么？因為他那個不成器的外甥沈鵬！胡玉生父子手里，很可能捏著沈鵬的把柄！如果胡玉生在里面扛不住，或者呂振山被逼急了亂咬，把沈鵬牽扯出來……那后果不堪設(shè)想！他李顯平在東洪的事雖然勉強平安落地，但如果沈鵬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栽了，那他在新來的市委書記面前，就徹底說不起話了！這比打他的臉更讓他恐懼！

“媽的！”李顯平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，一拳砸在桌面上。他走到窗邊，看著外面灰蒙蒙的世界，內(nèi)心天人交戰(zhàn)。追究田嘉明，固然能出氣，能立威，但風險太大，可能引爆沈鵬這個雷。不追究？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！而且田嘉明和李朝陽在東洪這么搞下去，遲早會查到沈鵬頭上！

猶豫和糾結(jié)，是大多數(shù)人做抉擇的常態(tài)。不行！必須想辦法！他不能坐以待斃！李顯平眼中閃過一絲狠厲，快步走回辦公桌，拿起那部紅色的保密電話，撥通了外甥沈鵬的號碼。電話響了幾聲才被接起，傳來沈鵬略顯慵懶的聲音：“喂？哪位？”

“沈鵬啊，”李顯平的聲音低沉而嚴肅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，“你馬上給我查清楚！東洪縣公安局那邊，呂振山到底怎么回事？他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？田嘉明和那個廖文波，到底對他做了什么？還有，呂振山為什么突然改口？是誰在背后壓著他？我要知道所有細節(jié)！立刻！”

電話那頭的沈鵬似乎被舅舅的語氣嚇了一跳，聲音清醒了不少：“大舅，這……這不是已經(jīng)查清楚了嗎？”

李顯平道明原委過后，沈鵬一臉震驚，實在是沒想到，呂振山這個家伙竟然改口了。
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，沈鵬的聲音也變得凝重起來：“……明白了，大舅。我……我馬上去辦。”

與此同時，東洪縣境內(nèi)，早上寒霜覆蓋著廣袤的田野。副市長、市公安局局長李尚武親自帶隊，在顛簸的鄉(xiāng)村公路上行駛，對東洪縣的冬季治安防范工作進行督導(dǎo)檢查。我和劉超英、田嘉明、萬金勇、韓俊幾人陪同。

李尚武身材魁梧，穿著厚重的警用棉大衣，臉龐被寒風吹得通紅，但眼神銳利如鷹。他話不多，每到一處派出所或治安卡點，都親自下車，仔細查看值班記錄、裝備配備、取暖設(shè)施，詳細詢問轄區(qū)治安狀況、重點人員管控和冬季防火防盜措施落實情況。

“李市長，這邊請?！痹诙偻袜l(xiāng)派出所簡陋的辦公室里，田嘉明指著墻上的轄區(qū)地圖，匯報著近期治安形勢和防范部署，“入冬以來，我們針對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和年關(guān)將近的特點，加強了夜間巡邏密度，重點特別是對偏遠村和交通要道的巡查，重點打擊了偷盜糧食、牲口和農(nóng)用三輪車的。抓了二十多人了。

萬金勇補充道，我們還配合鄉(xiāng)政府啊，對重點人員進行了摸排和管控……”

李尚武背著手，聽得非常仔細，不時插話詢問細節(jié)：“巡邏頻次？警力怎么安排的？遇到突發(fā)情況，響應(yīng)時間多久？取暖煤夠不夠？值班民警的棉大衣都發(fā)到位了嗎？”他的問題直指要害，務(wù)實而具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