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泰峰往椅背上一靠,重重地看向沈鵬,思索再三之后說道:“有個問題,我一直想問你,從焦老縣長出事之后,是你把他送到醫(yī)院去的吧?當時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?”李泰峰眼神犀利,緊緊盯著沈鵬。
沈鵬心中一驚,但表面上還是鎮(zhèn)定,說:“是啊,我正好有輛車,就把焦主任和彭主任一起送到了縣人民醫(yī)院。當時,焦主任還和我有說有笑的,精神狀態(tài)看著也挺好,誰能想到后面病情會突然惡化呢?”
李泰峰轉(zhuǎn)動著手中的鋼筆,思索之后,斟酌著用詞問道:“老焦同志的病情,怎么就突然惡化了呢?這中間是不是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?”
沈鵬聽完微微一愣,馬上說:“焦主任有基礎疾病,醫(yī)生也說了,病情很難說準,當時檢查還說沒問題,結(jié)果就出問題了。醫(yī)生說就這兩三天的事。但我昨天又去看了焦縣長,他又昏迷了,并沒有其他狀況。真的,我也很納悶,好好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?!?
李泰峰平靜地說:“做好應變準備吧。尊重事實,沉著應對,找到最為有利的因素,這個冉局長,我能看得出來,他和你大舅的關系很一般,你要是覺得有麻煩,必要的時候,還是要給你大舅在打打招呼,無論咋說,這副檢察長,以后要進步,沒有政法委書記的點頭,無法成行?!?
沈鵬點了點頭,說:“行,泰峰書記,我知道了。那時間不早了,要不要我送您回去?您也累了一天了,回去好好休息休息?!?
李泰峰擺了擺手,說:“算了,回家也睡不著,我在辦公室再坐一會,說不定冉局長一會兒該找我談話了?!?
沈鵬點了點頭,轉(zhuǎn)身離開了辦公室。他的腳步有些沉重,心中充滿了不安與忐忑。
此刻,縣委書記李泰峰的辦公室外,縣委大院里雖然還有不少辦公室亮著燈。微風緩緩襲來,吹得樹葉嘩啦啦作響,仿佛在訴說著什么秘密。燈光照在地面上,白天看不出來,晚上卻能看到縣委大院的地面凹凸不平,就像他們此刻面臨的局勢,充滿了坎坷與未知。沈鵬沒拿手電,在黑暗中走路時小心翼翼,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,還不時回頭看上一眼,總感覺背后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。
出了縣委大院大門,兩扇過車的大鐵門已經(jīng)關上,只有側(cè)門虛開著。沈鵬拉開側(cè)門,鐵門的合頁銹跡斑斑,金屬摩擦發(fā)出的聲音十分刺耳,仿佛在抗議著歲月的侵蝕??撮T的同志拿著手電往沈鵬身上掃了一眼,從窗口打招呼道:“沈局長,這個點才下班?!”
沈鵬回頭笑了笑,笑容有些僵硬,說:“加會班,處理點事情。”
出門之后,沈鵬站在縣委大院門口的門燈下,燈光照在他身上,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,直至消失在黑夜之中。這時,不遠處的一輛汽車徐徐啟動,伴隨著發(fā)動機低沉的轟鳴聲,車燈很快照亮了沈鵬前面的道路。沈鵬抬起手擋住光線,瞇著眼睛仔細辨認了一下,便朝著汽車燈光的方向走去,腳步有些急切,仿佛那輛車是他此刻的救命稻草。
沈鵬拉開車門上車后,十分疲憊地靠向椅背,長舒了一口氣,說:“太累了,沒想到這件事搞得這么復雜,娘的,到現(xiàn)在只啃了半個饅頭?!?
畢瑞豪一邊發(fā)動車子一邊說:“能有多復雜?需不需要動用我都關系?”
一大早,我大舅已經(jīng)給我打了個電話,說組織部那邊傳過來,市委已經(jīng)下定決心,調(diào)整李泰峰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。不過,這也只是正常的程序,畢竟他在這里,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組不好開展工作,但估計他是要承擔領導責任的?!?
“李泰峰走了之后,誰來接班?不會是那個李朝陽吧?要是他來,我們以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過了?!鄙蝙i憂心忡忡地問道。
“不是,我大舅沒說。不過,也不一定。你想啊,連市長、市委書記都是從縣委書記的位置上破格提拔的,這縣委書記就不能從副縣長的位置上破格提拔嗎?好了,別停在這兒了,找個地方吃點飯,從早上到現(xiàn)在,就沒好好吃過飯。這個冉國棟,是要往死里整我,我真是一肚子火沒處發(fā)!”沈鵬越說越氣,拳頭緊緊地握著。
畢瑞豪一邊開車一邊說:“一個副檢察長都管不了?顯平書記不是政法委書記嗎?”
沈鵬無奈地說:“你應該知道,政法委書記如果兼任公安局長,手里還是有點實權(quán)的;如果不兼任公安局長,不擔任副市長,很多政法干部就聽調(diào)不聽宣了,特別是市里的那些政法干部。我和他們經(jīng)常打交道,說到底他們都是一個圈子的,抱團得很。大舅在政法系統(tǒng)沒有根基,又不像在東洪縣,都是熟人。調(diào)查組那些人據(jù)說是和龍騰集團關系不錯的。他們是有意為龍騰集團站臺的!”
畢瑞豪一邊開車一邊說:“要不我?guī)愕讲芎涌h放松一下?”
沈鵬沒有拒絕,說:“你看咱們東洪這爛地方,連個消遣的地方都找不到。走吧,去放松一下。我跟你講,這次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組的人有兩下子,竟然能想到驗收單的事情,幸虧當時這些驗收單我們早有防備,不然可就麻煩大了。不過,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,后面還不知道會想出什么招呢!”
畢瑞豪說:“不可大意,我覺得你大舅說的很對,這些人都不好惹,包括龍騰公司,咱們還是小心一點好?,F(xiàn)在的形勢很復雜,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坑里。”
沈鵬惡狠狠地說:“強龍不壓地頭蛇,老子最看不慣的就是周海英那種吃獨食的。那么高的利潤,一分錢都不給大家,如今出了事,還把責任全部推到縣里來。他以為自己有他爹就可以為所欲為嗎?咱們手里不是沒貨,到時候,別說市委,他爹都下不來臺。”
畢瑞豪耐心地說:“我和這個周海英接觸過幾次,這個人不簡單,不僅僅因為他有背景。他思路很清晰,非常明確自己想要什么。他現(xiàn)在最想的就是和咱們在東洪縣搞合作,一起賣化肥搞農(nóng)資嘛。沈局長,你要摒棄之前的觀念,合作才能共贏,這可是我這些年做生意總結(jié)出來的經(jīng)驗。李朝陽那邊要合作,周海英那邊也要合作,斗下去沒什么好處,只會兩敗俱傷。”
沈鵬生氣地說:“李朝陽這小子,專門就是來挑刺的。他以為東洪縣像臨平縣一樣,都是軟柿子。東洪縣的人都是有骨氣的,他要是做得太過分,我絕對找人把他給做了,讓法醫(yī)都查不出來他是怎么沒的。我就不信,我還治不了他!”
畢瑞豪急忙勸道:“和氣生財,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背后的背景,周海英對他都是禮讓三分,不要去惹他。我們還是以和為貴,能合作就合作,沒必要把關系鬧僵。”
“他要是惹我呢?你看看東洪縣這些事不都是他鬧的嗎?他就是故意跟我們過不去,我不能坐以待斃!”
畢瑞豪說:“沈局長,我給你提個建議,你要盡快和你大舅說出實情。這件事情沒有大佬出手,我跟你說,咱們斗不過他們。只有把情況都告訴大舅,讓他想辦法,我們才有一線生機。必要的時候,我也會動用我的關系嘛?!?
沈鵬固執(zhí)地說:“沒必要。我跟你講,你這個合作共贏的理念,要看是和誰合作。你沒聽黨校老師講,‘以斗爭求合作則合作存,以妥協(xié)求合作則合作亡’。今天那10萬塊錢,你真的不該送,太明顯了。李朝陽能當上縣長,他不傻,肯定已經(jīng)察覺到了什么。我們得另想辦法,不能這么被動下去?!?
說話間,汽車緩緩駛?cè)氩芎涌h境內(nèi)。車窗外,東洪縣的街道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寥,僅有的幾盞路燈散發(fā)著昏黃的光,無力地驅(qū)散著黑暗,街道上行人稀少,店鋪大多緊閉,只有偶爾駛過的車輛打破這份沉寂。而當進入曹河縣后,眼前的景象陡然轉(zhuǎn)變,縣城里霓虹燈光交相輝映,照亮了半邊天空,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閃爍著誘人的光芒,街道上小吃攤的香氣撲鼻而來,熱鬧非凡的氛圍與東洪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,顯得頗為繁華。
沈鵬望著窗外不斷后退的繁華景象,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羨慕與感慨,忍不住長嘆一聲道:“這就是曹河縣啊。你看吧,要是我大舅能調(diào)到東洪縣來,局面就又不一樣了?!?
畢瑞豪熟練地將車穩(wěn)穩(wěn)地停在路邊,發(fā)動機的轟鳴聲漸漸平息。不遠處,一家三層樓高的歌城矗立在街道旁,絢麗的霓虹燈在建筑外墻上不斷變換著色彩,動感的音樂聲透過緊閉的門窗傳了出來,節(jié)奏強烈,讓人忍不住想要隨之舞動。厚厚的窗簾遮擋著室內(nèi)的景象,但仍有粉紅色的旋轉(zhuǎn)燈光從縫隙中透出來,在夜色中若隱若現(xiàn),增添了幾分神秘與曖昧的氣息。
畢瑞豪盯著夜上海的卡拉ok歌城,眼中閃過一絲狡黠,轉(zhuǎn)頭對沈鵬說道:“沈局長啊,我給你提個建議,你干脆找你大舅說說,讓他去市委爭取調(diào)到東洪縣來當縣委書記,說不定還有這種可能性。你想啊,要是你大舅來了,咱們大不了拉著他一起做生意嘛。有他在上面撐著,咱們還賣啥化肥啊?!?
然而,話音剛落,沈鵬便擺了擺手,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,語氣也黯淡下來:“算了,我大舅不是走這條路的人。再者說了,說句實在的,縣委書記那是市委書記考慮的事情。我大舅是東洪人,現(xiàn)在用人傾向已經(jīng)很明顯了,縣委書記都是異地交流,我大舅很難調(diào)到東洪來。”
畢瑞豪點了點頭,沒有再多說什么,算是認同了沈鵬的說法。他探出頭,仔細打量著眼前這棟三層能做卡拉ok的建筑,眼神之中很是羨慕,說道:“沒有白的,哪里來黑的啊?!?
沈鵬嘴角勾起一抹陰森的笑容,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,滿不在乎地說道:“等到過了這一關,咱們回去整一個,明天姓焦的就必死無疑了。只要他一死,東洪所有人,都能睡個安穩(wěn)覺了?,F(xiàn)在上去放松一下,就當是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,明天咱們一早就去市醫(yī)院給老焦縣長吊喪。”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