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叔下意識地重重一拍大腿,那聲響在這寧靜的氛圍里格外清脆,隨后開口說道:“行,就這么著。其他縣原則上不再參與分攤了,畢竟東洪縣的事兒,終究還是得在東洪縣內部妥善解決。你把這包袱甩給其他縣,人家壓力也著實不小。雖說市財政捉襟見肘,但我琢磨著,你們可以找東投集團,讓他們聯(lián)合出資。如此一來,等水庫建成之后,水庫所產生的收益,便可歸東投集團所有嘛?!?
我聽聞,趕忙接過話茬:“真要靠養(yǎng)魚和養(yǎng)龜來填補建水庫的資金缺口???我瞧著,這恐怕遠遠不夠吧?!?
張叔微微搖頭,耐心解釋道:“哎,朝陽啊,看待水庫這事兒,可得把眼光放長遠些。這可是個典型的短期投資、長期受益的項目。除了養(yǎng)魚養(yǎng)鱉,還能養(yǎng)鴨子嘛。這事兒我可以點頭同意,在省里補貼到位之后,由你們東洪縣和東投集團攜手共同新建這座水庫。至于收益分配,東投集團有專業(yè)的會計師和經濟師,他們自會精打細算。具體的合作細節(jié),你們雙方去好好談。朝陽,你要知道,我之前當書記的時候,一門心思就想著找人要錢??山駮r不同往日,如今我是市長,你是縣長。你可不能老是將期望寄托在我身上。咱們得一同去省里去爭取,能多要一點是一點。”
我緊接著說道:“張叔啊,我這要錢可并非盲目行事,我早前專門找水利局的同志仔細打聽過,市里每年都對平水河設有一筆防汛經費,這筆錢主要用于平水河的整治工作。咱們的水庫一旦建成,防汛抗旱的強大功能便能充分發(fā)揮出來。到時候,那幾塊河堤也就沒必要再耗費人力物力去維護了,直接借助水閘來精準控制水流即可。河道治理的費用便可以順理成章地轉為水庫的日常運行維護費用。您想想,建這么一座規(guī)模宏大的水庫,每年光是小修保養(yǎng),所需的金額可都不是個小數(shù)目啊?!?
張叔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抹笑意,說道:“你小子,算盤都打到這一步了?再過個兩三年,我和你張嬸或許都回家種地去嘍。下一任市長怎么想、怎么做,我說了可不算數(shù)?!?
我趕忙回應道:“張叔啊,政府向來是講公信力的。您組織召開個會議,形成一份會議紀要。我就不信新來的市長,連市政府正式出臺的會議紀要都敢不認。畢竟咱們這水庫建成之后,要是市政府不認賬,那原本規(guī)劃的東洪水庫可就只能變成東洪水庫了。到時候,市里面若想調水,我們也只能無奈地說沒錢,實在抬不起水閘來呀。”
張叔笑著調侃道:“你小子,這要錢的本事真是見長啊。這樣吧,這個方案我原則上予以同意。反正到時候我也不再是市長了,新市長要是不認賬,我也沒轍。當下比較務實的做法,便是讓東投集團參與到你們水庫的建設。東投集團出資,如此一來,往后縣里面的資金壓力便能減輕許多。
我心里也清楚市里財政緊張,可作為縣長,站在東洪縣的角度考慮問題,為東洪縣的百姓減輕壓力,這是職責所在。至于市長如何權衡,那就不在縣長的考慮范疇之內了。雖說這話聽起來,政治覺悟似乎不高,但卻十分務實啊。
從張叔家走出來的時候,夜已深沉,時針已然悄然指向11點多。能和張叔這般暢快淋漓地促膝長談,實屬難得。張嬸一再挽留要住在市委家屬院,畢竟新分的房子,臥室足足有三間,空間寬敞,根本住不過來,家里也新置了鋪蓋和被褥。然而,曉陽依舊堅持要回招待所,只因明日一早還得趕回縣里。
市委大院與市委招待所相距并不遠。踏出市委大院的大門,便能一眼望見那格外顯眼的迎賓樓。此刻,迎賓樓里的霓虹燈光肆意綻放,濃烈的色彩染紅了半邊夜空,在這夜幕籠罩的大街上,宛如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,成為最為矚目的存在。樓前,依稀停放著七八輛汽車,不少房間內,燈光依舊亮堂,透過那輕薄的窗簾,隱隱約約能夠瞧見里面人影晃動,姿態(tài)各異。在這寂靜的夜晚,微風輕輕拂過,似乎還能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傳來從樓內飄出的歡歌笑語之聲。
曉陽抬眼凝視著迎賓樓,隨后又將目光緩緩移至樓下停放的汽車,禁不住輕輕搖了搖頭,感慨道:“這里面前來吃飯的,想必多數(shù)都是市里的干部吧!這地方距離市委如此之近,不少干部把這兒當成日常用餐的食堂了,都快成一種常態(tài)了?!?
我聽聞,心中不禁涌起一絲憤慨,接口說道:“鐘書記怎么就不整治整治不良風氣呢?這些人在里面整天大吃大喝,哪還有什么正常的公務招待可,全然變成了一團和氣、拉幫結派的場所了?!?
曉陽輕輕嘆了口氣,解釋道:“憑什么要把人家給關停整頓呢?哪條規(guī)定明確禁止領導干部在迎賓樓吃飯了?迎賓樓手續(xù)齊全,合法合規(guī),自然可以正常經營。你可別眼饞人家周海英賺得盆滿缽滿,周海英這種人不得了啊,敢毅然決然地下海經商。很多干部嘴上總抱怨工資低,可真到了要邁出下海這一步的時候,卻又畏首畏尾,缺乏勇氣。說實在的,周海英這般年輕,憑借著周鴻基的人脈資源,往后當個廳級干部都并非毫無可能。唉,人家志在從商,目標清晰明確,執(zhí)行力還特別強,這樣的人,不得了啊?!?
聽著曉陽絮絮叨叨地反復提及周海英的事兒,如今在這東原,龍騰集團的痕跡似乎無處不在,已然深深扎根于城市的各個角落。這時,我突然想起昨天在《東原日報》上看到的一篇報道十分引人注目。侯成功副市長、丁洪濤局長親自出席了龍騰集團長途客運車的首發(fā)儀式。從東原到東南沿海,如今新增了第二家長途運輸公司。不得不說,龍騰公司此次手筆極大,一次性就投入了12臺嶄新的客車,反觀交運公司,運營了兩年,卻僅僅只有4臺長途客車。如此一來,整個東原市通往東南沿海的運輸能力得到了顯著提升,當然,這收益卻也是十分可觀的。
抵達市委招待所后,由于謝白山早已提前辦理好了相應的入住手續(xù),我們只需徑直報上名字,便順利拿到了房間鑰匙。曉陽眼尖,給我使了個眼色后,又轉身走向前臺收費員,禮貌地多要了兩壺熱水,隨后我們一同踏入房間。
市委招待所的房間類型豐富多樣,涵蓋了多人間、標間以及單間。其中,最高級的單間還專門配備了會客室,不過,這類高級單間平日里并不對外公開售賣。如今的東原,住宿場所如雨后春筍般日益增多,走在大街上,時不時便能瞧見掛著“旅館”和“旅社”招牌的地方,相對而,旅館和旅社的檔次要稍低一些。再往上,便是各個單位自行開辦的招待所,條件稍好的則升級辦成了賓館,就像頗具規(guī)模的財政賓館。而在眾多住宿場所中,市委招待所的條件最為優(yōu)越,它主要承擔接待領導干部的任務。此外,就是花園酒店,從功能定位來看,市委招待所政務屬性更為突出,花園酒店則偏向商務屬性。
我和曉陽難得入住一次招待所,曉陽十分細心,一進房間,她便這兒摸摸床,那兒摸摸枕頭,隨后又推開衛(wèi)生間的門,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。
曉陽向來有每天泡腳的習慣,此刻她拿起桌面上的搪瓷盆,白色的搪瓷盆上印著紅色一長串字,中共東原市委、東原市人民政府招待所。曉陽可總覺得這盆看起來不太干凈,心里莫名地有些膈應,猶豫再三,最終還是無奈地放棄了泡腳的念頭。
曉陽走到我身旁,突然冷不丁地說道:“張開嘴?!蔽覞M臉疑惑,不明所以,但還是順從地張開了嘴。曉陽湊近,聞了聞,皺著眉頭說道:“你是不是吃蒜了?”
我假裝回憶了一下,有些不確定地說道:“沒有吧?!?
曉陽伸出手,一把輕輕揪住我的耳朵,略帶嗔怪地說道:“還嘴硬!我都親眼瞧見你吃蒜了。人家王瑞鳳市長特意提醒過你別吃蒜,你晚上怎么還吃呢?你是不是故意的呀?”
我笑著解釋道:“確實是故意的。不為別的,就是想讓王瑞鳳市長知道,咱沒那些花花腸子?!?
曉陽白了我一眼,說道:“嘿,你以為在這地方,我還能跟你探討什么人生大事???換了這么個陌生環(huán)境,我可沒那心思。今天晚上就暫且放過你。好了,把桌上的《東原日報》遞給我,晚上不看點書,我實在睡不著覺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