鐘毅聽完,點了點頭,說道:“慶合同志啊,這個你是第三個在我面前夸云飛同志的人啊。第一個是鄭紅旗同志,紅旗不止一次跟我說,云飛同志工作特別踏實,成績斐然,目光十分遠大。第二個就是何書記,何書記親自抓省直機關(guān)干部下派工作,這次選派的50名下派干部里,有不少干得不錯的,可像云飛同志這么突出的,還真不多。第三個就是你老張了。我都沒想到,一個掛職干部能得到兩位縣委書記的認可,這可太不容易了。”說完,鐘毅笑了笑,接著說道:“這同志是省里來的,要是想讓他留下來,還得尊重他個人的意愿。這樣吧,慶合同志,你們先去跟張云飛同志溝通溝通,看看他啥想法。”
張慶合馬上問道:“鐘書記啊,要是溝通不順利,咋辦呢?”
“溝通不成就我出面?!?
張慶合心里一下子踏實了許多,心想著市委書記親自出面,張云飛怎么著也得給幾分面子。畢竟,和在省里當處長比起來,當一縣之長,那政治抱負和發(fā)展前景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。在省里當處長,雖說也是正縣級干部,可手底下能指揮的人,多的時候也就一二十個,少的時候可能就幾個人??h長這個平臺,是可以實現(xiàn)政治抱負的,從權(quán)力上來講,當縣長和當處長的體驗并不一樣,公檢法司、工商稅務(wù),這些部門都得聽縣長指揮。而且,干好了縣長這份工作,下一步再進步就是縣委書記了。
商定完這些工作,張慶合起身說道:“鐘書記,眼下臨平縣還有些工作在收尾,最近這段時間,我肯定兩邊跑。”
鐘毅點了點頭,說道:“嗯,兩邊兼顧是對的,但肯定得把大局放在首位。不用非得等省委組織部的文件,現(xiàn)在東原市好多工作都銜接不上,這種狀態(tài)可不行,八五的開局,臨平縣不能落伍啊。瑞林同志最近在思想上有點松懈,這也正常。所以我們不能再等了,你得提前介入市政府的工作。至于瑞林同志,趙書記跟我通過氣了,下一步調(diào)整為市委副書記。這樣一來,你們倆在工作側(cè)重點上得馬上調(diào)整,別被那些繁文縟節(jié)給束縛住了?!?
張慶合問道:“鐘書記,如果瑞林同志成了副書記,我想問問,常務(wù)副市長是不是該讓王瑞鳳同志接任???”
鐘毅站起身,走到桌子旁,拿起一份人事檔案,說道:“王瑞鳳同志的事兒,組織上還沒定下來。不過你提得好,我們得主動把這事兒提出來。下次去省委開會,我先跟趙書記匯報一下,通通氣,等趙書記同意了,咱們就啟動相關(guān)程序?!?
張慶合心里明白,自己這個角色就是個過渡,說白了,就是給下一任正職順利接任搭橋鋪路。他清楚地認識到,王瑞鳳經(jīng)過歷練,以后是有潛力成為東原市市長的,畢竟東原市資源有限、條件艱苦,需要有能力、有擔當?shù)娜藖硪I(lǐng)發(fā)展。
在選拔任用干部方面,組織上有一套嚴格完整的機制,就是為了防止近親繁殖、任人唯親。但在實際操作中,并不盡然如此。說到底,領(lǐng)導用人,肯定得先了解這個人。只有組織上對干部知根知底,才能把干部放到最合適的位置上。人事工作看著復雜,從領(lǐng)導的角度看,其實也簡單,領(lǐng)導也是人,肯定先考慮自己熟悉、信得過的人,不了解的人,自然很難進入考慮范圍,這就是現(xiàn)實。
張慶合離開后,鐘毅背著手,在辦公室里慢慢踱步,不時還要做幾個擴胸的動作,偶爾還拿著拳頭在后背上用力砸一砸,以緩解久坐之下的腰部疲勞。
東洪縣縣長的人選問題,讓他頭疼不已,最近幾乎每天都能接到不同領(lǐng)導打來的電話,這事兒實在不能再拖了。再拖下去,說不定東洪縣的干部能把關(guān)系找到京里去,到時候,可就不只是省里領(lǐng)導給他施壓了,上面的領(lǐng)導也得給省里領(lǐng)導施壓。
鐘毅無奈地坐到沙發(fā)上,心里滿是感慨。東洪縣縣長的人選,就像一塊肥肉,放久了肯定腐爛變質(zhì),招來一堆蒼蠅。蒼蠅還好對付,要是招來豺狼虎豹,自己可應付不來。鐘毅一拍大腿,下定了決心,說道:“對,就是他了?!彼叩诫娫挋C旁,拿起電話打往省城。電話接通后,鐘毅笑著說:“老鄧啊,啥時候回咱東原市,以勞動人事局局長的身份,來指導指導工作呀……”
而在隔壁不遠處的辦公室里,政法委書記兼曹河縣委書記李顯平的辦公室里,燈光昏黃照在李顯平的光頭上泛著光。李顯平坐在那張辦公桌后,身材微微發(fā)福,肚子微微隆起,臉上帶著幾分威嚴。市教育局局長孔德文坐在對面,一臉愁容。
孔德文苦笑著說道:“李書記,加強學校治安防范和預防青少年犯罪,真得靠政法委大力支持?,F(xiàn)在學校周邊那些臺球廳、歌舞廳還有影像廳,對學生影響太壞了。一些輟學的小青年,整天在學校周邊晃悠,騷擾女同學,學校意見特別大。就說二中發(fā)生的那起毆打?qū)W生致殘事件,充分說明問題的嚴重性?!?
李顯平說道:“簡直無法無天?。〖议L管不了,那就社會來管。我在一中、二中門口也看到過,那些小混混成群結(jié)隊的,跟流氓沒啥兩樣。我們政法機關(guān)馬上發(fā)通知,好好整治整治這種歪風邪氣,特別是學校周邊的治安工作,馬上開展一次專項行動。
對啊,這馬上放寒假了,放寒假這段時間,就是學校暴力的集中爆發(fā)期。
李顯平道:最近我去二中搞個調(diào)研,然后馬上開展一次行動,我看就叫“護苗”行動。說完之后,就在本子上寫下了“護苗”行動四個字,并在上面畫了一個圈。繼續(xù)道:老孔啊,咱倆認識這么多年了,別跟我客氣,這些事,應該早些給我說。
在東原,孔德文和李顯平兩人都曾是二級單位班子的關(guān)鍵人物。李顯平過去擔任東原地區(qū)交通局局長,是實權(quán)在握的崗位。交通局負責著區(qū)域內(nèi)的大小道路建設(shè)、橋梁工程等項目,手里攥著資金,在當?shù)氐墓賵鲋校芍^是舉足輕重。而孔德文身為東原地區(qū)教育局局長,情況就大不一樣了。教育局不像交通局那樣財大氣粗,也沒什么特別硬的權(quán)力。平時也就是處理些教師調(diào)動之類的瑣事,而且即便是個別農(nóng)村老師想調(diào)到城里來,這事兒也不是孔德文一個人能拍板的,還得經(jīng)過人事勞動局和分管教育的負責同志點頭同意才行。所以,在一眾局長的圈子里,孔德文明顯處于弱勢地位,雖說頂著個局長的頭銜,但實際的話語權(quán)和影響力,遠比不上李顯平。
兩人在辦公室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,孔德文瞅準時機,臉上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,猶豫了一下,還是把自家侄子和別人打架的事兒跟李顯平說了。
李顯平聽完,手上整理文件的動作頓了頓,微微皺著眉頭,一邊繼續(xù)把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歸攏整齊,一邊說道:“你侄子打架這事兒,你好歹也是市教育系統(tǒng)的老資格了,怎么連個公道的說法都搞不定呢?”
孔德文苦笑著嘆了口氣,無奈地說道:“李常委啊,你是不知道啊,你們政法機關(guān)那‘衙門’大得很吶。像我這樣的,想見你們丁局長一面,都難如登天。我前前后后跑了好幾趟,人家壓根兒就不給我機會?!?
李顯平點了點頭,若有所思地問道:“這個丁剛同志,之前一直在政法系統(tǒng),是從檢察院那邊調(diào)過來的吧?”
孔德文連忙點頭,補充道:“李局長,到底是檢察院還是司法局,我也不太清楚,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政法子弟,家里在政法系統(tǒng)人脈廣著呢,這事兒辦起來就更難了?!?
李顯平一拍桌子,語氣干脆地說:“這件事嘛,我親自給丁剛打個電話,跟他講講,讓他務(wù)必公平公正地處理。再者說了,你也是老資歷了,他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?!?
孔德文一聽,臉上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神色,眼眶都有點泛紅了,說道:“李常委啊,你要是早點來,我何必到處低三下四地求人嘛?除了公安局的李局長我不熟,能找的人我都找遍了,可這丁剛就是不松口。你說這事兒,我那侄子眼瞅著就要分配工作了,雖說后來保出來了,可這事兒一直拖著,沒個了結(jié),對方張嘴就要三萬,這不是敲詐嘛。按我們家里人的想法,你要么就痛痛快快地給個明確說法,要么就一萬塊錢趕緊把事兒了了。現(xiàn)在倒好,他丁剛不點頭,公安機關(guān)連個無犯罪證明都不敢給我們開,沒有這個證明,工作根本就安置不了,孩子的前途可就全毀了呀?!?
李顯平坐在寬大但有些掉漆的辦公桌后,他身材微微發(fā)福,肚子微微隆起,臉龐因為長期處于領(lǐng)導崗位,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威嚴。聽完孔德文的話,他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,大大咧咧地說道:“嗨,這也不是啥天大的事兒,我現(xiàn)在就給他打電話。”說著,李顯平伸手拿起桌上那部有些磨損的黑色座機,手指熟練地在撥號盤上按下了丁剛的電話號碼。
此時,坐在一旁的孔德文神色異常緊張。見李顯平打電話,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,趕忙從那個邊角都有些磨損的破舊手包里,掏出一份皺巴巴的材料,動作麻利地把材料翻了個面,拿起一支筆,筆尖在紙上快速劃過,寫下“孔開春”三個字,隨后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,把材料推到李顯平跟前,眼神里滿是期待。
李顯平接過材料,微微瞇起眼睛,湊近瞧了兩眼,然后對著話筒說道:“喂,丁局長嗎?我是李顯平啊。是這么個事兒,有個叫孔開春的同志,人家是個退伍兵,為保衛(wèi)國家出過力的。前段時間和人打架之后,被光明派出所給拘了,我聽說這事兒還是你們市局牽頭督辦的。這小伙子平時挺老實的,應該是有啥誤會,你看看能不能給妥善處理一下?!?
電話那頭,市公安局局長丁剛正坐在自己寬敞明亮、裝修得頗為氣派的辦公室里。他雙腳大大咧咧地搭在嶄新的辦公桌上,身上的警服筆挺,肩章上的標志在燈光下格外顯眼。他嘴里叼著一根煙,臉上帶著一絲滿不在乎、不以為然的神情。丁剛滿臉的不服氣,這李顯平不過是從交通系統(tǒng)轉(zhuǎn)過來的,政法系統(tǒng)的門道他能懂多少?怎么就當上政法委書記了?聽著李顯平在電話里說得頭頭是道,丁剛心里就有點不耐煩,語氣不冷不熱地回應道:“李書記啊,這事兒我覺著我們公安機關(guān)肯定得秉公處理嘛。他倆雖說互毆,可被打的那位鼻梁都被打斷了,你說的這個孔開春,下手實在太狠了,這事兒可不能輕易放過?!?
李顯平微微皺眉,語氣加重了幾分,說道:“下手狠,這鼻梁受傷是該處理,可從公安機關(guān)的角度來講,不也得本著消除社會矛盾的原則嘛。這種偶發(fā)的沖突事件,沒必要上綱上線的。孔開春同志也表示愿意主動賠償,爭取對方諒解,你們公安機關(guān)可不能拖著不辦吶。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,對雙方家庭都有影響,咱們當領(lǐng)導的,得考慮全面點?!?
丁剛翻了個白眼,心里想著你李顯平少在這兒指手畫腳,嘴上卻說道:“李書記,不是我拖著不辦,人家家屬那邊不同意呀,賠償談不好。我總不能以公安局局長的身份,去給人家施壓,讓他們出諒解書吧?我也得按規(guī)矩辦事,不然下面的人怎么看我?”
李顯平追問道:“那他們家屬到底想要多少錢?總不能這么一直僵著吧?!?
丁剛往椅子上舒服地一靠,吐了個煙圈,回應道:“李書記,沒他們的諒解,公安機關(guān)確實不好出文書。據(jù)我了解,現(xiàn)在被打的家屬要求不算高,就想讓賠三萬塊錢,畢竟鼻梁都斷了嘛。這也在情理之中,換做是誰,受了這傷,都得要點補償。”
李顯平是當著孔德文的面打的電話,從電話里聽出來了丁剛那副漫不經(jīng)心、敷衍了事的態(tài)度,心里頓時有些惱火,提高音量說道:“丁局長,賠償也得有個標準吧。兩人互毆,輸?shù)囊环骄酮{子大開口要錢,你們公安機關(guān)就不管管?任由他們漫天要價?這不是瞎胡鬧嘛?!?
丁剛在那頭干笑兩聲,心里覺得李顯平就是個門外漢,嘴上說道:“哎呀,李書記,您剛接觸這業(yè)務(wù),可能不太熟悉。這種事兒我們公安機關(guān)真不好介入,總不能讓我們公安局把這錢給出了吧?這事兒得雙方協(xié)商解決,我們只能從中調(diào)解,可不能越俎代庖啊。”
李顯平氣得臉微微泛紅,脖子上的青筋都有點暴起來了,說道:“丁局長,這事兒你既然辦不下來,那你就別插手,明天上午我讓李尚武派個能辦的人過來!別在這兒跟我扯皮,耽誤事兒。對了,你是公安局副局長,不是局長”說完,“砰”的一聲,狠狠掛斷了電話。
丁剛拿著話筒,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他緩緩把腳從辦公桌上放下來,聽著電話里傳來的忙音,也“啪”地一下把電話掛了,嘴里罵道:“他媽的,才當幾天領(lǐng)導,就跟我擺起譜來了,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!”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