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永林打眼一看,這標題確實十分醒目,胡曉云同志情況報告,笑著說:“林書記,我現(xiàn)在又不是市長了,看這材料應該不違規(guī)吧?”
林華西說:“哎,這材料對自己同志不違規(guī),永林同志,您現(xiàn)在還是市政府的特別顧問,又不涉及保密問題,這就是一份內部報告。你看看吧?!?
齊永林心里琢磨著林華西到底啥意思,接過材料一看,讀完之后,發(fā)現(xiàn)上面就輕描淡寫地說胡曉云在工作中粗心大意,沒專業(yè)知識技能,沒認真核實就倉促上會,建議責令自行辭職,降為副縣級待遇,在全東原市通報批評。
齊永林看完之后,推了推眼鏡,這不就是自己和鐘書記達成的一致意見嘛,齊永林把通報初稿放在桌子上,說:“華西同志,就這么處理完了?”
林華西說:“市委是這個意思,這是市紀委按照市委的意思,結合調查的事實得出的結果。這里面的事兒,不是一下子能說清楚的,就這么定了。”
齊永林看完之后松了口氣,微笑著說:“林同志啊,市紀委還真是秉公辦案,明察秋毫啊?!?
林華西說:“永林同志,我們紀委啊干的都是得罪人的工作,待遇也差,同志們說話辦事有時候急了點,希望大家能多理解、多擔待。你也知道,整個市委工作部門里,就我們市紀委還在平房里辦公呢?!?
齊永林點了點頭,說:“確實不應該,說起來也挺不容易的。我們東投集團現(xiàn)在正在建東投大廈,我的目標是把東投大廈建成十層樓高,成為整個東原最高的建筑,就像這市委大樓一樣,當年也是我力推才建成的。華西啊,如果你有興趣,到時候搬過來?!?
林華西說:“哎呀,我們可沒打算搬到東投大廈去辦公,總不能我們的辦公地點比市委還高兩層吧。永林同志啊,我還是得喊你一聲老領導,以后紀委工作還得你多支持,到時候要是有需要,我可不跟你客氣?!?
兩人又聊了十多分鐘,然后齊永林就起身,準備去臨平了。
坐在車上,齊永林暗自揣測,看來這林華西,也是學滑頭了,這明顯是要賣給自己一個面子嘛。
下午的談判肯定不好辦,張慶合調研回來之后,就一直在琢磨談判的事兒?;氐娇h委大院,車上的時候,就一再囑咐,下午的談判極為重要。
進了縣委大院,就看見鄭紅旗書記、孫友福縣長、縣委辦主任張云飛、曉陽四個人在縣委大院的小花園邊上曬太陽呢,常務副縣長鄒新民在旁邊陪著聊天。
考察的中巴車還在緩緩靠近,車輪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彌漫。車還沒停穩(wěn)就聽見,張慶合帶著幾分調侃的聲音傳來:“哎呀,這個鄒新民辦事咋回事???咋能讓紅旗他們在這院子里干等著呢,這也太不周到了吧!”
中巴車穩(wěn)穩(wěn)停下,車門“唰”地一下打開,張慶合那兩條大長腿跨得飛快,幾步就走了出去,臉上堆滿了歉意,趕忙伸出手說道:“哎呀,紅旗書記,實在是對不住,對不住??!您看這事兒鬧的,沒到縣界迎接您,反倒是讓您等我,我這心里愧疚得很吶。”
鄭紅旗嘴角微微上揚,臉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,半開玩笑地調侃道:“現(xiàn)在想見咱張慶合書記一面可真不容易?。∧闱魄?,省委領導專門要給你匯報工作,你還能抽空來接待我們,我們可深感榮幸啊!”
張慶合一聽,連忙擺了擺手,臉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,說道:“紅旗啊,你可別這么說了,你這話簡直就是打我的臉??!領導來是慰問貧困戶,這說明我們這地方工作沒做到位,老百姓還在溫飽線上掙扎呢。要是上面領導看到這情況,說不定還得讓你平安縣再掏出350萬,給我們啤酒廠搞建設呢!”
鄭紅旗聽完,輕輕嘆了口氣,臉上帶著點無奈,笑著說道:“哎呀,張書記,平安縣就那點家底,你也知道,你多多少少也得給老東家留點吧,總不能就栽幾根電線桿子,就伸手找我們要錢吧,我們家的日子,也不寬敞??!”
我瞅見曉陽站在一旁,心里頭那叫一個憂慮,趕緊快步走了過去,著急地問道:“你們來了多久了呀?”
曉陽瞅了我一眼,見周圍沒別人,就小聲說道:“來了多久了?都在你們這院子里貪污了一個小時太陽了!”
我一聽,心里更納悶了,追問道:“那咋不去辦公室坐著呢?咱又不是沒那地方?!?
曉陽撇了撇嘴,說道:“這不是時刻準備在你家迎接你嘛?!?
我皺著眉頭,臉上滿是憂愁,說道:“曉陽啊,張書記可擔心這次談判達不到預期效果了。要是到時候何書記問起來,臨平縣可就被動了。到現(xiàn)在省重大項目的資金問題都還沒解決呢,張叔可就把事情搞復雜了。東投油鹽不進,不好辦??!”
曉陽卻跟個沒事兒人似的,一臉淡定,說道:“三傻子啊,何書記早都知道啦!”
“何書記已經(jīng)知道了?”我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,滿臉驚訝。
“對啊,知道了呀!何書記的秘書都已經(jīng)給齊永林通電話了。一會兒齊永林來了,你可別客氣,張嘴大膽提,別慫!要個三五百萬!”曉陽說得那叫一個輕松,好像這錢就是大風刮來的似的。
我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著曉陽,說道:“不是吧,三五百萬!你這也太夸張了,能這么張嘴就要嗎?”
曉陽依舊一臉淡定,說道:“放心吧,我們算賬了,300萬他們穩(wěn)賺不賠。何書記到時候要聽取齊永林市長的匯報。你想想,東投集團成立這么久了,連個像樣的成果都沒有,現(xiàn)在其實他比咱們還著急呢,怕啥!”
我心里還是犯嘀咕,悄聲問道:“這是你給你大舅說的?”
曉陽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,笑著說道:“你以為我是誰?。课夷挠心敲创蟊臼抡f這事兒??!一會兒你瞅準機會,悄悄給慶合書記透個氣就行啦,懂不?”
此時,談判的時間還沒到,只見鄭紅旗雙手背在身后,和慶合書記幾人有說有笑,眼睛時不時地朝著門口望去,顯然是一直在等著齊永林市長的到來。
而另一邊,鐘瀟虹正帶著兩個孩子,先領著孩子走進一家服裝店,店里的衣服雖說款式不算特別新穎,但也都干干凈凈、整整齊齊的。鐘瀟虹在店里精挑細選,給小男孩和小女孩各選了一身新衣裳。
買好衣服后,鐘瀟虹就帶著兩個孩子來到了煤炭工人浴室。胡曉云已經(jīng)早早買好了洗澡票,遞給工作人員后,大家便走進了浴室。一推開門,一股熱氣撲面而來,浴室里暖烘烘的,蒸汽像云霧一樣彌漫著,讓人都有點看不清東西。
鐘瀟虹彎下腰,溫柔地對小女孩說道:“大妮,姨帶你洗個澡,洗完換上這身新衣裳,晚上就跟姨回家去住!”
小女孩大妮眼睛里透著一絲害怕,怯生生地打量著浴室里的環(huán)境,蒸汽在她眼前繚繞,又看了看鐘瀟虹懷里抱著的弟弟,聲音小小的,說道:“姨,俺就不洗了?!?
鐘瀟虹輕輕摸了摸大妮的頭,輕聲說道:“不要害怕,這里面都是女的?!?
可小姑娘還是倔強地搖了搖頭,說道:“姨,給俺弟弟洗一洗就行,俺就不洗了,俺真的不想洗?!?
鐘瀟虹以為小孩子臉皮薄,就繼續(xù)勸道:“洗一洗吧,洗一洗,姐姐拿鹽給你把凍瘡搓一搓,然后穿上新衣裳,保準你渾身都暖和起來,可舒服啦?!?
但大妮還是堅定地搖著頭,說道:“姨,俺真的不洗了,俺就是不想洗。”
鐘瀟虹想著孩子可能是害羞,于是一手穩(wěn)穩(wěn)地抱著小男孩,小男孩紅在她懷里好奇地張望著四周,一手開始小心翼翼地給小女孩解扣子。小女孩一開始還伸出小手掙扎著,鐘瀟虹輕聲說道:“你別鬧,姨快生氣了啊?!闭f著,還是慢慢地把女孩的衣服脫掉了。
脫完之后,鐘瀟虹透過那彌漫的蒸汽,隱隱約約看到小孩的身上好像有點不對勁。她趕緊湊近仔細查看,這一看,心里猛地一揪,只見小女孩身前背后都有好幾處血淋淋的抓痕,有的地方都已經(jīng)結痂了,看著觸目驚心。
鐘瀟虹湊近大妮,心疼地說道:“大妮,你看你,是不是不洗澡,身上癢得難受,自己撓成這樣了呀?一會泡一泡就好了,你看這撓的,多讓人心疼啊?!?
這小女孩聽完,眼眶一下子紅了,眼淚“唰”地就流了下來,帶著哭腔說道:“姨,這不是俺撓的?!?
“不是你撓的?”鐘瀟虹下意識地看了看懷中的孩子,心里清楚這肯定不是兩歲孩子能撓出來的,于是輕聲問道,“不是你撓的,那是誰撓的呀?”
大妮子這下再也憋不住心里的委屈了,“哇”地一聲哭了出來,帶著哭腔說道:“姐,老家的幾個叔叔大爺,他們脫俺的衣裳!”
鐘瀟虹一聽,整個人都愣住了,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。她趕忙蹲下身子,眼睛緊緊地看著大妮,問道:“你咋就這么聽話?他們讓你脫,你就脫?”
小女孩一邊哭,一邊走上前,伸出小手緊緊地摟著自己弟弟的頭,委屈地說道:“俺弟弟要吃餅干,俺沒錢買,他們說脫了衣裳就給俺錢買餅干,弟弟找俺要,俺……俺沒辦法呀!”
鄉(xiāng)里不是每個月都有救濟款?
俺從來沒領過一分錢!
鐘瀟虹聽完,臉上寫滿了震驚,她瞬間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畢竟自己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屈辱過去,一想到這些,她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。她強忍著內心的憤怒和悲痛,仔細地檢查著大妮子的身體,檢查完之后,鐘瀟虹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,氣得渾身顫抖,她一把就將大妮子緊緊地按入懷中,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溫暖都傳遞給這個可憐的孩子。小男孩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的委屈的哭了起來。一大兩小頓時哭得撕心裂肺,那哭聲在浴室里回蕩著,鐘瀟虹的眼神中流露出極度的憤怒,仿佛要把那些傷害大妮子的人千刀萬剮一般。
抱著孩子哭完之后,鐘瀟虹也沒心思再洗澡了,她趕緊給孩子穿上衣服,一邊流著眼淚,一邊帶著孩子匆匆離開了浴室,朝著縣委大院走去,她要去找縣委書記張慶合,為這兩個可憐的孩子討個公道……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