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慶合心里覺得,鄒敬堂專門帶著鄒鏡池大老遠從省城來東原送錢,這樣不太妥當。雖說把錢送到臨平縣都不為過,但考慮到鄒鏡堂的特殊身份,張慶合覺得,如果真讓鄒鏡堂帶著鄒鏡池跑這一趟,縣里就徹底把人得罪了。
張慶合說道:“林書記,我提個建議,您看這樣行不行?這不,國慶和中秋趕到一起了,我們縣里原本就計劃四大班子領導去省城拜訪一下咱們的老領導。您看,要不就別讓領導專門跑一趟了,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,由我們到省里去。要是領導方便,就把錢的事處理好;要是領導不方便,我們還是按領導的意見辦?!?
林華西一聽張慶合這么說,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,心里也覺得張慶合考慮得周到,這樣既避免了領導專程跑一趟送錢的尷尬,又能解決問題。
林華西說道:“慶合同志,你考慮得很周全。這樣吧,我請示一下領導,到時候再給你回電話?!?
張慶合掛斷電話后,坐在對面的吳香梅說道:“張書記,市政府辦公室的電話都打了兩遍了,瑞鳳市長馬上要組織召開工作推進會,可咱們還沒和平安縣對接,平安縣也沒和我們對接。到時候在會上,恐怕王市長要發(fā)火。我看下次會議,還是您親自去吧?!?
張慶合慢慢摘下老花眼鏡,握在手里,說道:“香梅同志,她是女同志,你也是女同志,就算她批評你幾句,你就當妯娌之間開玩笑嘛?!?
吳香梅說道:“張書記,我們可不敢高攀這門親戚,您是不知道瑞鳳市長罵起人來可不留情面。我聽我家那口子說,昨天她去工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調(diào)研,當場就把胡曉云批得下不來臺。后天開會的都是熟人,我面子上也掛不住啊?!?
“哎呀,有啥掛不住的,你就把事情往財政上面推,技術(shù)入股資金不到位,這酒廠就辦不起來,為了臨平群眾,犧牲點面子怕什么?總不能讓我這五十多歲的老頭子,被一個四十多歲的小輩當眾批評吧?!?
吳香梅說道:“張書記,您怕啥呀?您又不是沒被她批過,是吧?”
張慶合抬眼看了看吳香梅,說道:“哪壺不開提哪壺。這樣吧,你上次不是說要讓朝陽參加談判嗎?我看行。他現(xiàn)在是政法委書記,縣委領導里他最年輕,再說那小子當過兵,皮糙肉厚的,別說挨批了,就是挨一頓打,他也不覺得疼。”
吳香梅說道:“張書記,不是吧?您真舍得讓李朝陽去談判???他可是政法委書記,又沒負責工業(yè)經(jīng)濟工作呀?!?
“不負責?我讓他負責,他不就負責了嗎?哪個崗位工作職責后面不都有一條‘領導交辦的其他任務’?解釋權(quán)在咱們這兒呢。告訴他,這兩天別洗臉了,厚著臉皮到市政府挨頓罵,只要扛住了,我給他記功。”
吳香梅看著張慶合頗有些市井無賴的樣子,全然沒有縣委書記的威嚴,說道:“張書記,咱們可都是從平安縣出來的干部,后天開會,要是和平安縣鬧僵了,您真不打算和平安縣對接一下呀?”
張慶合說道:“和鄭紅旗對接?不行不行,現(xiàn)在大家就是在比誰能繃得住勁,看誰扛得住壓力。說白了,就是看誰不怕挨罵。咱們現(xiàn)在主動找他,那就輸了。也不是說咱們想著讓平安縣多拿錢,我只是讓他們把那15%的股權(quán)讓出來,這樣咱們才好向市里面要錢嘛。紅旗這小子,是被老馬、老李他們帶壞了,以前多好的一個同志,你看現(xiàn)在,不僅斤斤計較,還吃著碗里看著鍋里,這怎么行呢?記住我的話,絕對不主動對接,除非他們來找我們?!?
吳香梅略感憂慮地說道:“張書記,您就不怕萬一平安縣破罐子破摔,一分錢也不出,到最后您這項目可就真干不成了?!?
張慶合說道:“香梅啊,你還是不了解鄭紅旗。他撤不撤資和領導過不過問挨不挨罵沒有關(guān)系,只和酒廠的未來發(fā)展前景有關(guān)。要是這酒廠不值得干,別說省委督辦,就是再上一級的督辦,他都能找理由撤資?,F(xiàn)在酒廠還沒正式開建,紅旗是個看長遠的領導,而且他在這件事情上的做法有深意啊。”
吳香梅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頭發(fā)已花白的小老頭,身形清瘦,脊背卻挺得筆直,臉上的皺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,卻沒能壓彎他的脊梁。吳香梅笑著說道:“張書記,真不敢想象,要是您退休了,臨平縣該何去何從啊?”
張慶合伸手拿桌上的煙盒,又緩緩放下,說道:“香梅,這可不像你啊,怎么還拍起馬屁來了?”
說話間,常務副縣長鄒新民來到了張慶合的辦公室。經(jīng)過近一年與張慶合的接觸,鄒新民對他是打心底里服氣,十分恭敬地說道:“張書記,正好香梅縣長也在,跟您匯報個事兒。市審計局發(fā)來通知,要組織對全市所有正縣級單位開展一項專項審計,要求各地先進行自查。這是電話通知,辦公室剛送過來?!?
說完,鄒新民就把通知遞給了吳香梅。吳香梅分管審計工作,常務副縣長鄒新民協(xié)助負責審計相關(guān)事務。吳香梅看完后,將電話記錄遞給張慶合。張慶合看了一眼,說道:“沒什么問題啊,按要求寫就行。有問題能整改的,抓緊時間整改;不能整改的,就寫到報告里?!?
鄒新民說道:“張書記,是這樣的,咱們縣里財政多了700多萬,都是從煤炭公司追回來的錢。但現(xiàn)在有個問題,鄒鏡池,也就是我鄒大爺那50多萬還沒追回來,這賬就對不上?!?
張慶合猛然想起,自己前兩天才到市委推薦鄒新民出任東洪縣縣長的事。他不動聲色地說道:“新民呀,市級領導已經(jīng)打電話說你鄒大爺有意愿退錢,估計就這幾天的事兒。我看這樣,你方不方便給鄒老打個電話,看看能不能這兩天帶個車去趟省城,把錢拿回來。到時候我和香梅再去市委匯報,今年咱們還是很受市里領導認可的,如果你能順利把這50萬帶回來,對你下一步的發(fā)展很有好處啊。”
鄒新民苦笑著說:“讓我鄒鏡池大爺主動退錢,不太可能,張書記,我太了解我這大爺了,他可是舍命不舍財?shù)闹??!?
“現(xiàn)在事態(tài)發(fā)展由不得他了,省委督查之后,省紀委王書記已經(jīng)向鄒主席匯報了這事。到時候他要是不退錢,會影響鄒主席的一世英名啊?!?
鄒新民看著張慶合,說道:“張書記,您沒騙我吧?別到時候我到了省城被攆出來,我可不是他親侄兒?!?
“看你這話說的,我是縣委書記,什么時候騙過人?”
聽到張慶合如此保證,鄒新民嘴角抽動了兩下,心里想著:“沒騙過人?不管你們信不信,反正我不信。”
鄒新民說道:“那行,張書記,我這就給我大爺打電話。要是他真把錢給了,我回來自掏腰包在煤炭賓館請大家吃飯?!?
匯報完后,鄒新民夾著檔案材料走出了張慶合的辦公室。吳香梅說道:“張書記,您給朝陽打個電話,通知他一聲?”
“算了算了,這個電話還是你打吧。你就說是你的意思,別說是我的意思?!?
吳香梅看著張慶合,一臉疑惑:“這是什么意思?。俊?
“哎呀,那小子最近掉進錢眼里了,這小子一根筋,見了面就找我要20萬,你不看我現(xiàn)在回家的時間都晚了嗎?就是躲這小子,我這一分錢還沒弄到手里,我上哪給他找20萬去?”
吳香梅道:張書記,您這不是騙人嘛,20萬的事我知道,該給就給唄,不能讓朝陽一直吃虧嘛!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