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永林聽完,內(nèi)心倒有一絲觸動,不禁想起之前在陳東富案件的處理上,鐘毅確實對自己多有包容,沒有追究自己作為市長的領(lǐng)導(dǎo)責任。再看鐘毅在這件事上,如果真能在東原市內(nèi)部解決,說不定真有讓自己接班的想法。但心里又有個聲音告訴他,市委書記誰來當也不是鐘毅一個人說了算,為什么人人都說鐘毅好,也許他給了每個人一顆糖,大家都覺得自己這顆是最甜的。畢竟僅靠這汽車的事,鐘毅確實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樣,不過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。
齊永林雖然心里想法復(fù)雜,但還是表態(tài),只是在表態(tài)的時候,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感悟,還是表面上的應(yīng)付。
兩人又說了幾句后,齊永林緩緩起身,準備告退。鐘毅坐在沙發(fā)上,伸出一根手指朝地上虛點了兩下,說道:“永林同志,再跟你交代一件事,我已經(jīng)和省委組織部立人部長通了電話,組織部已經(jīng)把羅明義從副市長推薦人選上拿下來了?!?
齊永林聽完,愣在了原地,一時之間,他知道此時絕不敢再反駁鐘毅,頗為無奈地點了點頭,表示知道了。
回到辦公室后,齊永林一屁股坐在座位上,越想越氣,心里暗暗罵道:“這個鐘毅真是太武斷了,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提前跟我通氣,說拿下就拿下!”內(nèi)心煩躁不已的他,端起茶杯猛喝了幾口茶,又想到秘書宋清仁在鐘毅辦公室的表現(xiàn),心里更是不悅,直接大聲喊道:“小宋,過來!”
正廳級領(lǐng)導(dǎo)辦公室和秘書辦公室之間有一道小門,這道門密封不錯,領(lǐng)導(dǎo)在辦公室小聲說話,秘書聽不清,但聲音大了,秘書就能聽到。齊永林不習慣秘書從小門直接進入自己辦公室,所以平時就把這門給鎖了。
宋清仁聽到齊永林喊自己,趕忙放下手中的材料,整理了一下略顯慌亂的神色,臉色鐵青,心里七上八下的,躡手躡腳地站到了齊永林跟前。
齊永林抬起頭,看了一眼宋清仁,說道:“你小子平時看著挺機靈的,最近是怎么回事?”說著,他伸出手在桌上重重敲了幾下,一邊敲一邊說道:“我給你交辦的事情,你沒落實,也不回話,你到底是雷老師的秘書,還是我的秘書?今天在鐘書記辦公室,你那反應(yīng)正常嗎?別說你跟了我多年,就是剛?cè)肼毜哪贻p人也知道,材料撕了可以再補,你是怎么回答的?”
宋清仁一臉木訥,十分恭敬地低著頭,不停檢討道:“領(lǐng)導(dǎo),我一時緊張……”
齊永林不悅地說道:“一時緊張?你這根本就是反應(yīng)不過來!當秘書需要的是什么?”
宋清仁趕忙答道:“齊市長,是腦到、心到、眼到、口到、手到。”
齊永林瞥了一眼宋清仁,說道:“這個到那個到,就是沒說到關(guān)鍵的道上。小宋啊,我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,你確實不適合干文秘工作。再這么干下去,你不舒服,我也不舒服。干脆這樣吧,前兩天我給你說的事,你考慮好了沒?”
宋清仁撓了撓頭,問道:“領(lǐng)導(dǎo),您說的什么事?”
齊永林一臉嫌棄,但也不好把話說得太直白,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:“小宋啊,你一直跟著我,恐怕不會有大出息。我還是那個意思,現(xiàn)在你可以選擇去企業(yè),去市直單位或者去下面縣里鍛煉,你考慮得怎么樣了?”
宋清仁趕忙說道:“領(lǐng)導(dǎo),我真的還想再為您服務(wù)兩年呀,就讓我再跟您學(xué)習兩年吧?!?
齊永林心里暗道:“朽木不可雕也,就你這樣的,我怎么教得好?”他抬頭看向宋清仁,皮笑肉不笑地說道:“小宋啊,我看這樣吧,工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現(xiàn)在還缺一位副主任,那兒待遇不錯,執(zhí)行的是雙倍工資標準,你去了作為班子副職,一年能拿到接近4000塊錢,比我的工資都高。那邊的胡主任,是我從計劃經(jīng)濟委員會一手帶出來的干部,你要不去工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當個副主任?要是你覺得掙錢還不夠,就去東投集團,在那兒進班子,一年能拿六七千塊錢,加上獎金可能上萬,那可是咱們東原市最好的單位了。”
宋清仁其實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去哪兒,趕忙說道:“齊市長,如果您真覺得我需要下去鍛煉,那我想去平安縣?!?
齊永林聽到“平安縣”三個字,頓時警覺起來,畢竟如今的平安縣是鐘毅和鄧牧為的大本營。他略帶警覺地問道:“平安縣?說說理由?!?
宋清仁說道:“領(lǐng)導(dǎo),您是知道的,我參加工作后就一直在市政府機關(guān),沒下去工作過。工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雖然條件好、待遇高,但要求也高,我沒招商經(jīng)驗,怕耽誤那邊工作。至于東投集團,我從來沒接觸過企業(yè)管理,去了恐怕也勝任不了。我了解平安縣,平安縣的縣委鄭書記,是您曾經(jīng)的老部下,我跟他也很熟。鄭書記傳承了您的思想和方法,從他身上能看到您的影子,跟著他,我還能繼續(xù)向您學(xué)習?!?
齊永林聽宋清仁這么說,心里對自己之前的想法竟有些愧疚,點頭說道:“也好,鄭紅旗那兒搞得不錯,待遇也可以。雖然那兒局勢復(fù)雜,但鄭紅旗有駕馭全局的能力。那這樣吧,你做好準備,興許這幾天就啟動調(diào)動程序,到時候我親自送你上任?!?
宋清仁回到自己辦公室,長舒了一口氣,端起茶杯,拿出上好的茶葉給自己泡了一杯茶。他暗自思忖:“工業(yè)開發(fā)區(qū)也不知道胡主任這主任還能當多久,至于東投集團,還沒正式掛牌,能不能搞得起來還兩說呢。唉,齊市長啊齊市長,不怪小兄弟我不伺候你,是你玩得東西太燙了,官誰不想當,但當官不能要命啊?!?
夜幕降臨,華燈初上,東原市的街道被燈光映照得五彩斑斕。周海英把常務(wù)副市長唐瑞林、秘書長常云超和丁剛、羅騰龍幾人邀請到迎賓樓。包間里,暖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每個人身上,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,酒香四溢。
常務(wù)副市長唐瑞林,在周鴻基擔任地委書記時,曾是地委秘書長。周鴻基到省城任職后,唐瑞林一躍成為常務(wù)副市長,從班子里排名最后的成員,成為了市政府的二把手。如今作為市政府的重要領(lǐng)導(dǎo),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主座之上。
因為曾為周鴻基服務(wù)過,眾人都將唐瑞林視為“大院子弟”這一派的領(lǐng)導(dǎo)人物。唐瑞林比齊永林還年輕兩歲,作為秘書長多年,他為人謙和低調(diào),在市政府里,齊永林對他也頗為敬重,兩個人的配合,也算是默契。
酒過三巡,丁剛滿臉通紅,繪聲繪色地說道:“我敢保證,這次齊永林肯定要完蛋,受賄一輛轎車,這什么概念?相當于貪污十萬塊錢?。 闭f完,他端起酒杯,對著唐瑞林說道:“唐市長,我們幾兄弟提前向您表示祝賀啊!”
唐瑞林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常云超,伸手點了點丁剛,說道:“秘書長,你說說,為啥我不愿意跟年輕人一起吃飯喝酒?太不講政治了,說話毫無原則。你可得給我作證,都是丁剛這小子在這兒捏造事實??!”
常云超內(nèi)心對齊永林早就不滿,也跟著說道:“唐市長,我只能說一句,民心所向啊,茍富貴,勿相忘啊。要是丁局長說的是真的,那我敢保證,齊永林這個市長肯定當不成了?!?
周海英輕輕放下手中的酒杯,臉上帶著幾分醉意,看向唐瑞林說道:“唐叔,齊永林這市長當不當?shù)贸桑疫€真不太在乎。但我這縣委書記的事兒,您可得多幫我美幾句呀?!闭f完,他滿臉恭敬地雙手穩(wěn)穩(wěn)端起酒杯,輕輕與唐瑞林的酒杯碰了一下,清脆的碰杯聲在包間里響起。
唐瑞林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,輕輕擺了擺手說道:“哎呀,海英啊,我都有點捉摸不透你現(xiàn)在的想法了。南平主任的年紀也快到了,等他下來,建委主任的位置不自然而然就是你的嘛,何苦非要去縣里遭那份罪呢?”
周海英咧開嘴笑了笑,眼神中透著幾分執(zhí)著,說道:“唐叔,您沒在基層當過縣委書記,可能不太清楚。您看,我們在局委辦當一把手,表面上看和縣委書記級別一樣,可實際上,那差別可大了去了。就拿我在建委來說,我確實能說了算,跺跺腳下面的干部也聽令行事。但縣委書記不一樣啊,您是沒見人家出門,警車開道,前呼后擁的場面,那才是封疆大吏、地方大員嘛。別說咱們一個小小的建委主任,就是省上建設(shè)廳的廳長,在這排場上,恐怕也比不上縣委書記呢。”
丁剛此時喝得臉色緋紅,眼睛微微瞇起,打了個響亮的飽嗝,笑著打趣道:“大周啊,你要是真稀罕那排場,我每天給你派幾個公安跟著你,給你扎場子?!?
周海英擺了擺手,認真地說道:“我可沒跟您開玩笑,我說的都是正經(jīng)的。當然啦,我想當縣委書記可不是為了搞這些排場,我是真心想著為人民服務(wù)呢。”
眾人看著周海英滿臉醉意卻一本正經(jīng)說出這話的模樣,忍不住哄笑起來。唐瑞林端起酒杯,眼神中帶著幾分期許,說道:“年輕人有這份為民服務(wù)的心思固然是好的,但你得實實在在地把心思放在為群眾辦實事上,可不能搞攀比、講排場。海英啊,你父親周省長當年在東原擔任地委書記的時候,對這種行為可是深惡痛絕的。所以啊,無論何時,初心都不能變?!?
這時,常云超緩緩抽了一口煙,煙霧在他面前繚繞,他瞇著眼睛,慢悠悠地說道:“既然羅明義很可能當不了副市長了,你們說,這副市長的人選有可能會是誰呢?我很好奇,你們好奇嗎?這市委不可能浪費一個名額吧!”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