伴隨著窗外的北風凜冽，1989年只剩最后幾天，辦公室粟主任已經(jīng)送來了新鮮的掛歷，掛歷上的美女穿著色彩鮮艷的泳衣，在沙灘上帶著燦爛的笑容，仿佛那陽光都被她的快樂感染，從畫面中滿溢出來。

我看了看道：粟主任，這樣的掛歷，掛在辦公室不合適！

粟主任愣了一下，笑著道：李局長，這些掛歷都是給咱們供應(yīng)文具的老板送的，雖然是穿的不咋得體，但關(guān)鍵是不要錢??！

倒是不想在這些小事上糾結(jié)，客氣了幾句之后，粟主任道：李局，我聽說馬上新來的縣長，也是平安縣的干部，還是一位女將？

我自然也是聽說了吳香梅要過來出任縣長，但是這樣的消息，未見官方的文件之前，會有很大的變數(shù)。本身這些問題，都不應(yīng)該討論，或者不應(yīng)該和粟主任討論。只是笑了笑道：沒說那，粟主任，一切要以組織部門的文件為準。

粟主任出了門之后，我心里感慨，無風不起浪啊，這些小道消息到底是如何傳出來的？

吳香梅即將出任臨平縣長的消息不脛而走，在人事干部安排上跑風漏氣的事一直存在，上到省城，下到鄉(xiāng)鎮(zhèn)，總是有“消息靈通人士”通過蛛絲馬跡和特殊途徑獲得最為核心的機密，以前如此，現(xiàn)在也是如此。

地委大院里，鐘毅即將召開班子會議研究人事調(diào)整工作，如今的鐘毅已經(jīng)掌握了人事工作的絕對領(lǐng)導(dǎo)權(quán)，五人小組會上，雖然齊永林沒有表態(tài)，但還是原則通過了有關(guān)人事調(diào)整的工作，在眾人走后，鐘毅整理了一下發(fā)材料，算著時間，也就準備起身主持召開班子會議。

人還沒有起身，辦公室的電話也就響了起來，鐘毅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拿起了電話。

鐘毅同志嗎？我是立人?。?

聽到是組織部曹立人部長，鐘毅就已經(jīng)知道，人事工作上的安排沒有那么順利。笑呵呵的客套了三五句，自然也就問起來了人事上的安排。

鐘毅同志啊，那個，叫，叫鄒新民的同志，地委這次是不是沒有考慮??？

鐘毅心里暗道：看來鄒新民還是去找領(lǐng)導(dǎo)匯報了，有意在爭取一下。

鐘毅道：部長啊，這個新民同志我們打算再歷練一下、觀察觀察，現(xiàn)在也是有一定的線索，反映這個同志可能存在問題！

可能存在問題？鐘毅同志，作為地委書記，怎么能說出可能這樣模糊的定義啊，這可是對干部不負責任啊。有問題你們就拿出證據(jù)，該處理處理，如果沒有問題，就要大膽使用。

立人部長，地委掌握了一些線索，公安機關(guān)正在核實……

電話那頭十分淡定地道：鐘毅同志啊，我還從來沒有為一個縣處級干部，打過兩次招呼。鄒鏡堂同志剛來省里，為省里帶來了不少的政策支持，重用鄒新民這不是鄒書記個人意見，這是省委的意思。鐘毅同志，難道還要道方書記在這么一件小事上親自給你打電話？要站在省委和大局上考慮問題。改革開放，摸著石頭過河嘛，年輕干部要容錯和糾錯，你們加強約束和引導(dǎo)。鐘毅同志，我再強調(diào)一遍，有證據(jù)你就拿出來，沒有證據(jù)就盡快動議啟動程序，不要拖了，拖解決不了問題。

鐘毅知道，這個時候再說什么已經(jīng)沒有意義，只有無奈地應(yīng)了下來。

掛斷了電話。心里也是暗暗地想著，官大一級壓死人啊，看來老方還是沒有頂住，自己也是低估了對方的決心啊。

眾人在會議室里等了十多分鐘，還沒見鐘毅下來，秘書長郭志遠看了一下腕表，就起了身主動走向了鐘毅的辦公室。

敲了敲門進去之后，看到鐘毅一人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，微微有些佝僂著背、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暗暗發(fā)呆。

郭志遠輕輕地咳嗽了一下，就低聲喊了一聲：鐘書記？開會了！

鐘毅回過神來，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資料，嘆了口氣道：這樣吧，會議準備的還不夠充分，調(diào)整會議時間吧。

郭志遠聽完有些詫異：調(diào)整時間？

對，調(diào)整時間吧，把牧為和偉正同志請過來吧。

郭志遠點了點頭，不多會鄧牧為和于偉正就一起來到了鐘毅的辦公室，向建民泡了茶，出門轉(zhuǎn)身的時候，鐘毅道：小向，把門帶上，這會我誰也不見。

向建民應(yīng)了一聲，很是利索地出去帶上了門。

鐘毅用手指靜靜地敲了敲桌子，將接到省委組織部曹立人部長的電話一事也就與兩人做了交代。

鄧牧為和于偉正聽話，很是詫異。于偉正不客氣地道：省委怎么能夠這樣，不問一問基層的情況…

鐘毅用手正揉著自己的太陽穴，聽見了于偉正發(fā)起了牢騷，忙揮了揮手制止道：偉正同志，要講政治，不能議論省委的決策。省委站在全局的角度再考慮問題，我們只有抓執(zhí)行抓落實啊。

鄧牧為抽著煙，面色有些凝重，這個時候組織上已經(jīng)做了決定，再說什么都是徒勞無益，枉費心機了。

不如意事常八九，可與語人無二三。三個人本想著借力打力，為臨平選上一任心懷正氣、鞠躬盡瘁的縣長，卻也是愿望落空而無可奈何。人生中的無奈，此刻顯現(xiàn)無遺，地委書記如何？還不是要服從大局，考慮全面，掌握平衡，面對妥協(xié)，在絕對的實力面前，任何的人情世故都是徒勞，這種打擊和碾壓，是降維的。

于偉正看著筆記本上寫著吳香梅臨平縣長，覺得這樣的安排已經(jīng)不再合適，就道：書記，吳香梅同志下一步怎么安排？

鐘毅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，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扶手的邊緣，發(fā)出微弱而單調(diào)的聲響。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。片刻之后道：香梅還是要去臨平，接替鄒新民任常務(wù)副縣長。有了吳香梅同志的協(xié)助，我還放心一些，我也相信張慶合同志，是能夠駕馭全局的。

于偉正心有不甘地道：鐘書記，這事難道就這樣定了？沒有轉(zhuǎn)機了？

鐘毅輕輕地敲著椅子扶手道：證據(jù)，關(guān)鍵是證據(jù)，要有分量的證據(jù)啊。學武去北京前啊，專門匯報過，在臨平存在一個以煤炭產(chǎn)業(yè)為紐帶的腐敗團伙，主要是以臨平個別領(lǐng)導(dǎo)干部為核心，從蛛絲馬跡來看，其中就包括羅正財和鄒新民。雖然“打人砸車”的事提供了一些方向，但現(xiàn)在仍然沒有有力的證據(jù)，證明鄒新民和羅正財直接參與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