曉陽說，大嫂，你別小瞧我，你按著豬，我來殺，讓大哥二哥和李朝陽也看看，咱倆能不能干?？磿躁栠@個模樣，摩拳擦掌，躍躍欲試，怎么也不會想到，這個俏皮可愛的姑娘，能和副鄉(xiāng)長畫上等號。

大嫂說，曉陽，那豬俺可按不住，那豬你也殺不了。走，大嫂帶你開開眼，看看咱那豬！

豬圈沒有在家里，而是在外面，曉陽挽著大嫂的胳膊，舒陽挽著曉陽的胳膊，恩陽在后面蹦蹦跳，四人如同姐妹就出了大門。在以前，這豬我們舍不得自己殺，而是賣給收豬的販子，換些錢才好過年。曉陽說，大嫂今年賣雞，還是賺了六七百元，相當(dāng)于我大半年的工資。

我自是跟著她們出了門，豬圈離家里不遠(yuǎn)，看著曉陽能和家里人處這么好，我自是非常的高興。曉陽雖說來家里也有了幾次，但多數(shù)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，并沒有留意這鄉(xiāng)村的平凡世界。

曉陽先我?guī)撞降搅素i圈，就聽到曉陽的一聲驚嘆，然后張開雙臂比畫著，這么大的黑豬，大嫂，我以為是這么大的豬，說著又比畫了一個半大豬的形狀。這豬，我確實是殺不了。然后轉(zhuǎn)了身，指著我說，朝陽，你去！

大嫂說，村里有幾個叔伯大爺專門殺豬，這條件就是把豬下水留給他們。本來上午就要來殺咱家的，但是知道你要來，就要下午來殺。大嫂說道，曉陽，等殺完豬，大嫂給你們每人做一個豬腳燈。

曉陽說：豬腳燈，什么是豬腳燈？

恩陽搶答道，我知道豬腳燈，就是用豬的蹄甲，里面灌上豬油，放上一根棉線，就可以點燃了。正說著，父親帶著幾個叔伯大爺就來到了我家豬圈，我發(fā)了煙，和幾個叔伯大爺打了招呼，曉陽自然是聰明，也學(xué)著我的樣子打招呼。

父親這個時候已經(jīng)在村里揚眉吐氣，他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兒媳婦是副鄉(xiāng)長，兒媳婦的爹就是那個廣播里常出現(xiàn)的名字鄧牧為同志的現(xiàn)實。從我和曉陽結(jié)了婚，我覺得變化最大的，就是父親的精氣神，這就是父憑子貴吧！

對于叔伯大爺怎么殺豬，曉陽充滿了好奇，饒有興致地看著幾人的操作。幾人拿著棍子，很是熟練地跳進(jìn)了豬圈，剛才還懶洋洋的黑豬似乎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，開始在豬圈里兜起了圈。

只見一個叔叔舉起了小手臂一般粗的洋槐木棍，曉陽看到自然知道了是用棍子把豬打暈，她走向了前，想看得真切，又擔(dān)心太過殘忍，就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，慢慢的手指頭給自己的眼睛留了一個縫。這舉棍子的叔叔也知道在眾人圍觀之下，這一棍下去如果不把豬打暈，實在有些丟了顏面。就遲遲沒有動手，直等到合適的時機(jī)。

曉陽好奇又緊張地看著，叔叔一棍子下去，這豬發(fā)出了嚎叫，接著又是一棍，黑豬抽搐了一下就倒了地。在棍子落下的一刻，曉陽猛地閉上了眼，我說，咋啦，這黑哥難道是你家親戚？心疼了？

曉陽一臉疑惑地看著我，又一臉壞笑地說：“對，朝陽，這是我家親戚，李舉人莊的親戚，老親了”，我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。叔伯大爺們用麻繩把豬的四腳兩兩捆了起來，就像西游記中抬豬八戒一樣，抬走了。

大嫂帶著曉陽、恩陽和舒陽就跟在屁股后面，我也很久沒見過殺豬的場景，就跟著去了。這殺豬的地方在一片空地上，支起了一只大鐵鍋，樹上已經(jīng)掛了幾只開膛破肚的豬。穿著那身土布紅棉襖的曉陽像是劉姥姥進(jìn)了大觀園，圍著那口半人多深的大鐵鍋轉(zhuǎn)了半圈，大嫂給曉陽介紹著殺豬的流程。父親早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接豬血的大盆。一個叔叔磨了磨刀，用水一沖洗，找準(zhǔn)了位置，就捅了進(jìn)去，這刀一拔，鮮紅色的豬血噴涌而出，胡亂地流在了底下的盆里?？粗覀兗业暮谪i被丟進(jìn)鍋里，幾個叔伯大爺就開始用特制的刮刀開始給豬刮毛，這毛刮了干凈就抬到案板上開膛破肚，這本搶著要殺豬的曉陽，早就轉(zhuǎn)過了身，不敢看這一幕。

大嫂沒有食，用豬蹄甲做了七八個豬腳燈。晚上的時候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了飯。曉陽急不可耐地要試一試這豬腳燈！剛剛吃過飯，曉陽就拉著舒陽和恩陽，在院子里點起了豬腳燈，這燈不亮，微光。曉陽和兩個妹妹拿著燈是又笑又跳，燈光映射在她們的臉上，眼睛里都透著光，那也是第一次曉陽在農(nóng)村老家敞開玩，那一天，是曉陽笑得最天真爛漫的一天。

又過了二三天，馬上過年，曉陽說，鄧叔叔的秘書盧衛(wèi)東已經(jīng)打來電話，確定了鐘毅書記的行程。鐘毅并不是我們本地的干部，家在曹河，之前是曹河的縣長，三年前才來到我們這當(dāng)一把手。好在我們這離曹河算是兩隔壁，中間又有國道相通，開車過去也是只有一個小時。這鐘毅書記在縣城有一處住所，就在縣招待所，但曉陽說鐘毅書記其實很顧家，平時并住在這里，只要有時間就會回曹河。

曉陽早就準(zhǔn)備好了兩只土雞，一些糕點，這些東西，并不貴重，我們按著點就來到了曹河的縣委大院。著當(dāng)時的九縣一區(qū)，縣委大院的結(jié)構(gòu)都十分相似，一邊是辦公區(qū)，一邊是家屬院，走進(jìn)里面，似乎又來到了我們縣城的縣委大院。

曉陽說，鄧叔叔已經(jīng)給鐘毅書記說了，這孩子會給他拜年。盧衛(wèi)東早就聯(lián)系好了地址，給曉陽說清楚了怎么走。曉陽對路線非常敏感，一會兒就找到了地方。寬敞大氣、獨門獨院，這是縣級領(lǐng)導(dǎo)在家屬院的標(biāo)配。看著這大門，曉陽深吸一口氣，說，走，敲門。我提著土雞和糕點，曉陽叩了門，不一會，里面便傳出了腳步聲。門一打開，一個和我們年齡相仿的年輕人開了門。

這人說道：你們是？

曉陽笑著說，我是鄧曉陽，已經(jīng)約好了，今天來給鐘叔叔拜年。

那人沒有太多的表情，說，我爸正好在，那進(jìn)來吧！進(jìn)了院門，我和曉陽就跟在后面，走在院子里，就聽到了電視的聲音。那人還是主動地幫我們拉開了門，一進(jìn)去，映入眼簾的正是一臺電視機(jī)，電視里播放的則是《便衣警察》。鐘毅書記見到我們進(jìn)來，也是起了身，他穿著一個圍裙，正配合著阿姨在包餃子。鐘毅書記放下了搟面杖，拍了拍手，空氣中飄起了些許面塵。阿姨也起了身，忙把我手中的東西接了過去。曉陽很是親切地喊了一聲鐘叔叔，阿姨，我和朝陽來給您拜年。

鐘毅書記一臉微笑，這微笑溫暖親切，這微笑包容大氣，戴著圍裙的鐘毅書記沒有了往日的威嚴(yán)，但又多了一份慈祥。這樣的鐘毅書記，怎么看也不像李叔口中的領(lǐng)導(dǎo)模樣。鐘毅書記說，秋雯，我給你介紹，這個是牧為同志的女兒，曉陽同志，這個是牧為同志的女婿，

曉陽幫搶答道，朝陽。鐘毅書記說：“對朝陽同志。曉陽，朝陽，這位是你們黃阿姨”。黃阿姨忙說道，您看，快坐快坐，我去給你們倒杯水。這幾天我們包餃子，有些亂，你們隨便坐。

我和曉陽就坐在了沙發(fā)上，看著案板上的餃子和餃子皮，一個個大小一致，方向相同，就連著餃子皮，也是厚薄均勻。

曉陽說，鐘叔叔，您真有福氣，您看，這黃阿姨的餃子包得多好，這餃子皮搟得也好，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。黃阿姨說道：“曉陽，這餃子皮可不是我搟的，這是你鐘叔叔搟的皮，他搟的皮好，我的餃子才能包好”。你們鐘叔叔工作非常忙，但很顧家，我覺得老鐘這點做的對，連自己家都不顧的人，你還能指望他當(dāng)干部顧別人的家。

曉陽說，鐘叔叔，沒看出來，以為您只擅長管理，沒想到您還擅長家務(wù)。

黃阿姨說，曉陽，這點你沒說錯，這碗餃子看著不多，但是要是沒有你鐘叔叔的配合，我一個人，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時候。

鐘叔叔說：“現(xiàn)在只會一樣不行啊，工作多，任務(wù)重，計劃生育、改革開放、工業(yè)強(qiáng)縣，要成多面手才能應(yīng)付過來。說到配合，這幾年我和牧為同志配合得不錯，縣里起了工業(yè)園區(qū)，改革發(fā)展也是蹄疾步穩(wěn)，你們兩個都是基層干部，應(yīng)該有所感受，這只要配合得好，效率就高，單打獨斗，出不了成績”。

黃阿姨說，老鐘，天天聽你在耳邊說牧為同志的好，見到這倆孩子，我就知道了，牧為是個好同志，有他和你一起搭檔，也省得你一個人在那邊我擔(dān)心你。曉陽，朝陽，你們都知道，咱們這樣的家庭，最怕過年，一到過年，這基層的同志總要來拜年，人家拿著東西，你收違反紀(jì)律，不收人家心里多想，所以，我們就讓我們家大壯守門，只要是送禮的一律就說我們不在家，不讓進(jìn)門。但是你鐘叔叔專門給大壯交代，說今天曉陽要過來，不僅要讓你們進(jìn)門，你們送什么，我們都留下。

曉陽說道，黃阿姨，鐘叔叔對我和朝陽一直很關(guān)心，我爸進(jìn)了臘月就囑咐我們，既然結(jié)了婚，我們也就是大人了，一定要登門拜訪鐘叔叔，感謝鐘叔叔對我和朝陽的關(guān)心和照顧。

我們在鐘毅書記家里聊了近一個小時，鐘毅書記和黃阿姨都非常健談，始終是面帶微笑，臨行的時候，鐘毅書記專門提了兩瓶酒，說，一定帶給牧為同志，這酒是曹河酒廠產(chǎn)的，本地酒。曉陽沒有推辭，這鐘毅書記和黃阿姨直接把我們送到了門口。

上了車，我說，曉陽，這鐘毅書記和黃阿姨人多好呀，對咱們這種級別的干部還這么熱情大方，關(guān)懷備至。

曉陽說，那是自然，鐘毅書記能成為縣委一把手，胸懷和格局自然是有的。我媽沒說嗎，對待鐘毅書記，咱們要從心里尊敬。

快要出曹河縣委大院，迎面而來一輛轎車，我和曉陽同時注意到了來車。曉陽看著車牌號，說道，這車是咱們縣的。我說，朝陽，這個號牌，不是那個、那個誰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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