朕愿棄此北伐之利,亦不愿損我大周之擎天棟梁。
徐氏一脈世代戍邊,忠勇可嘉,王與朕自幼相識,情同手足,今雖君臣有別,然兄弟之情未改。
北伐之路兇險,王需謹慎行事,凡戰(zhàn)三思而后行,切勿輕敵。
朕翹首以盼王之凱旋,得愿君臣再聚。
欽此?!?
落筆之時,隆圣帝手腕微顫,最后一筆拖出些許墨痕,恰如其心中難以平復之牽掛。
幾息后,他將狼毫擲于筆洗之中,墨汁濺起細小的水花,而后重重合上雙眼,仿佛耗盡全身精氣。
“陛下?!卑紫г戮彶缴锨?,她輕扶隆圣帝的手臂,將他引至一旁的龍椅上坐下。
隆圣帝咳嗽幾聲,背脊微微佝僂,似乎沒有了往日那般帝王威嚴,只剩下滿心的疲憊與焦灼?!巴讼掳伞逕o礙…….”
聽聞此,白惜月走到其身后,伸出手指輕輕按在對方緊繃的肩頸之上,力道適中,頗為柔和的揉捏著。
揉捏時,對對方指尖帶著些許暖意,順著經絡緩緩蔓延,緩解著隆圣帝連日來的操勞與今夜的驚悸。“朕還要批閱折子,若是乏了,早些下去歇著…….”
“陛下,圣旨已頒,徐滄他素有謀略,定然能領會陛下深意,也可保全自身。”說罷,白惜月繼續(xù)按摩起對方的肩頸。
“…….”話說完,隆圣帝微微頷首。盡管眼皮沉重得幾乎快合攏,他口中卻依舊還在小聲嘀咕。“但愿吧……朕只怕徐滄性子剛烈,瞧不上東盧,更瞧不上坐山觀虎斗的法子,到時候便會一意孤行吶……”
“徐靖邊久經沙場,深知兵者詭道,豈會不知輕重?”白惜月微微搖頭,一邊按摩,一邊輕聲寬慰?!霸僬哒f,陛下今日已在圣旨中明利弊,他既觀得圣意,又豈會置將士與自身安危于不顧?!?
“……”隆圣帝聞,臉上牽起一抹淡淡的愁容?!澳悴活I兵,更不懂徐滄的用兵之道。
他骨子里刻下的傲氣非尋常人所理解,即便有朕的圣旨,他也未必會認。更遑論叔父之仇,他記了這么多年,怕是早已恨不得生食北蠻之肉,飲其血……
此次北伐于他而,既是為其子,更是復仇之機。也正因為他身經百戰(zhàn),修為絕高,故而剛愎自用,難聽他意。
他嗎個批的……要想這頭倔驢認理,除非老子也在前線…….”
“陛下乃一國之君,還是注意體統(tǒng)……”白惜月嘴角一撇,沉默片刻后柔聲笑道:“您既已盡到提醒之責,便也無需過度憂心。
世間諸事自有其定數,徐靖邊身旁亦是不乏能臣良將,定會輔佐他妥當的行事。
陛下連日操勞國事,今夜又受夢擾,當好生歇息片刻,以龍體為重?!?
對方的話語溫柔而有度,按摩時指尖的力道也是恰到好處。
“但愿吧……”隆圣帝緊繃的肩頸漸漸得以松弛下來,心中的焦躁似乎也稍稍緩解。
他靠在龍椅上閉目養(yǎng)神,口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白惜月說著話,時而提及年少時與徐滄的趣事,時而感嘆如今君臣有別的無奈,時而又擔憂北伐戰(zhàn)局。
夜色深沉,打更聲接連響起,每一下都仿佛是敲在人心。
燭火跳躍,靜謐而安詳。不知不覺間,天邊已泛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。_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