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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風(fēng)卷著松濤掠過崖頂,攀談間,隆圣帝喉頭偶爾還會(huì)泛起腥甜,一陣咳嗽之后,他隨意拭去嘴角血跡。
不遠(yuǎn)處,公孫妙善將酒壺橫放在膝頭,青玉尺壓在壺身,目光時(shí)不時(shí)朝向山腳下還在廝殺的營寨望去?!白晕粝谋劳?,六國征伐已有數(shù)百年之久。結(jié)束亂世絕非一朝一夕,需要幾代人甚至十幾代人傾力于此。
徐平雖有些手段,但為人兩面三刀,極重自身利益。他于高壓之下成長,可沒有武成乾那股子天下為先,己為天下先的心性。”
“此二人若能聯(lián)手,何愁天下不平。只可惜一山不容二虎,周、元之爭也從未停歇?!甭∈サ畚⑽⑻ь^,目光同樣望向遠(yuǎn)處云霧繚繞的萬峰嶺?!爸蝸y世易,治太平難。
朕初登大寶,國庫空虛,北境年年遭于蠻狗劫掠。元武虎視眈眈,東盧屢屢擾襲,而涼州七郡,那更是腹心之患。
即便如此,各州郡的藩王與諸侯依舊擁兵自重,荼毒百姓。朕用了近二十年,才讓大周得以穩(wěn)定……也說不上穩(wěn)定,目前也只是在茍延殘喘。
遙想景平十一年,整個(gè)東境民不聊生、赤地千里,流民與匪寇更是隨處可見。那些個(gè)藩王、諸侯,以及世家大族,如群蟻聚食,無時(shí)無刻不在吸食著百姓血肉。彼時(shí)的朕,有心無力,皇權(quán)根本出不了神京。
而如今,局勢已然逆轉(zhuǎn)。
司徒文退居幕后,韓文欽遠(yuǎn)駐關(guān)外。張啟圣不理朝政,武成王和鎮(zhèn)南王挨個(gè)倒臺(tái)。再多三年,朕便可讓大周重回鼎盛!”
公孫妙善低頭垂目,指尖輕輕摩挲著尺身的云紋。許久之后,她輕嘆一聲?!拔涞郛?dāng)年親征康州,七日不眠不休,不但連破三城,還斬季明之于陣前。
他四伐元武,殺得元人足不出戶,稚童夜不敢啼??蓙y世的根,從來不在刀劍之上,周人依舊吃著糠栗啃著樹皮。
陛下自是圣明!便如這山間野草,斬?cái)嗲o稈,根還深埋土底,一場雨下,又會(huì)瘋長?!?
“行力所能及之舉,為后世謀罷了。待朕西去之后,天下大事還哪輪得到朕來勞神!”說罷,隆圣帝稍稍挑眉?!奥剬幹萦幸焕钫?,乃夫子高徒,傳有經(jīng)天緯地之能,更有王佐天下之才!將來之事,自有這些后輩操心!”
“陛下不由衷?。 闭f著,公孫妙善抬手指向南面?!澳暇嘲傩兆〔菸?、食粗糧,一年勞作所得,大半數(shù)都要繳給世家。
中州士族錦衣玉食,良田千頃,卻可憑祖蔭免繳賦稅。百姓已然食不果腹,士族卻是驕奢淫逸,旦遇天災(zāi),餓殍遍野,盜匪叢生,即便天下一統(tǒng),亂世仍在繼續(xù)……
陛下削藩收權(quán),肅清朝野,也只是斬了野草的莖,卻沒拔除它的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