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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房內(nèi)燭火跳動,映得三面書架上的兵書甲胄泛著冷光。徐平背對著門,手指摩挲著案上那方“岳南道行軍總管”的銅印,指腹的薄繭蹭過印面的獸紋,接連發(fā)出細(xì)微的聲響。
片刻后,親衛(wèi)在外輕叩三聲,壓著嗓子稟報。“大將軍,人到了?!?
“嗯!”徐平緩緩轉(zhuǎn)過身,臉上已不見半分焦躁,只剩與年齡不符的沉穩(wěn)?!伴_門?!?
兩扇沉重的梨木門被緩緩?fù)崎_,歐陽正奇扶著腰上的玉帶,緩步走了進(jìn)來。他穿的不是藩王常服,而是一身半舊的青色直裰,袖口磨出了淺白的毛邊,唯有腰間那枚雙魚佩,還是當(dāng)年仁宗御賜的舊物,透著幾分貴氣。
其身后的歐陽靖則一身玄色短袍,腰間懸著制式長刀,常年習(xí)武的底子,讓他的腳步落地近乎無聲。
“徐將軍年輕有為,果然名不虛傳?!睔W陽正奇率先開口,聲音不高,卻帶著藩王久居上位的威儀。
他沒有入座,只是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南境輿圖,“這玉螭驛館的書房,倒比老夫王府內(nèi)的軍帳還齊整?!?
“喲!是鎮(zhèn)南王來了!”徐平抬手引向兩側(cè)的紫檀椅,椅上鋪著蜀錦軟墊,是他特意讓人從岳州帶來的?!巴跎锨饋碓L,徐某總得知會些體面。坐吧?!?
說罷,他親手為歐陽正奇斟上茶水。茶湯碧綠,是今年的明前新茶。“王上鎮(zhèn)守南境三十余載了,徐某早在北境之時,就常聽家父說起王上當(dāng)年平亂舊事,那可是大手筆?!?
歐陽正奇端起茶杯,卻沒喝,只是用杯蓋撇著浮沫,目光始終放在對方臉上。“靖北王當(dāng)年在燕嶺關(guān)虎拒蠻狗,也是傳為佳話。只是眼下,咱們兩家怕是都有各自的難處?!?
這話開門見山,徐平卻不接茬,轉(zhuǎn)而看向了歐陽靖?!皻W陽公子一身衣著,想來是剛從軍營過來?南境的兵,大多是您父王當(dāng)年練出來的底子。交到公子這,卻不知是否落了下乘。”
聽聞此,歐陽靖手指無意間扣緊腰間的刀鞘,語氣也隨之冷硬?!靶鞂④娔耸窃滥系赖男熊娍偣?,南境軍務(wù),你該比我熟絡(luò)才對。”
“一碼歸一碼!這有些事啊,還得王上點頭才作得了數(shù)不是?”徐平放下茶壺,指節(jié)輕敲案面?!氨菹碌氖ブ?,徐某已經(jīng)知曉,鎮(zhèn)南王營武不慎,削爵入京待罪。這話重了,卻也留了些余地?!?
“呵!”歐陽正奇終于是呷了口茶,茶湯入喉,他才緩緩開口:“留余地?當(dāng)年,皇帝在巡歷之際,削了禹王府中事的職,說什么讓湘州清靜些。結(jié)果呢?一年后禹王就病故了。
老夫此番入京待罪,怕不是也得步那幾王的后塵。”
“王上多慮了。”說話間,徐平忽然身子微微前傾。“禹王做的那些事,即便先帝在位,斷然也饒不了他。至于王上,只是指揮失當(dāng),性質(zhì)也是不同。
再者說,武成王才剛剛陣亡,陛下就追封了晉王,還謚號忠烈。這說明什么?說明陛下也不愿落個薄情狠辣的名聲。